第四章 真身(第2/9页)

他少有如此激动的时候,激动中带分怒然,可怒然中又夹杂着深切的无奈。

很多时候,愤怒往往已是到了无力解决的时候。

孙思邈静静地望着斛律明月,没有激动,也没有同情。激动不能解决问题,斛律明月也不需要同情。

他只是轻声道:“我想给将军讲个故事。”

“故事?”斛律明月一怔,缓缓坐了下来。

他纵有一腔怒火,但在孙思邈面前,却能逐渐平静下来,孙思邈或许做的事情不多,但能够让人心安。

“曾经有对父子……一直靠向城中运送石料赚钱。”

斛律明月微有错愕,但还能听下去。

孙思邈继续道:“但要采集石料,极为艰辛,送石料入城,路途也很遥远。从山上采料,每次运石下来,都是父子齐心拉车。”

斛律明月皱起眉头,饶是明睿,一时间也不明白孙思邈这故事到底要说什么。

“这父亲日渐老迈,但家中境况始终难有起色,因此父亲忧心忡忡,每次拉车时都尽力多装石料,恨不得一日就将山中的石料全部拉到城中换钱,一劳永逸。他也想有朝一日故去,可以让儿子拉车自立。”

斛律明月冷哼一声,已明白孙思邈喻指。

“那父亲一天天地多加石料,一天天地指挥儿子做事,热切希望有朝一日放手……”

“后来呢?”斛律明月忍不住问道。

“本来没什么后来。”孙思邈淡淡道,“故事就是故事,有时候结果不见得重要,关键是我们能从故事中得到什么。”

斛律明月怫然:“孙思邈,老夫不想被你消遣。”

“将军若不满意,我也可以讲下故事的几个结果。”

孙思邈沉吟片刻,又道:“一个结果就是,有一日父子正向山下运送石料,父亲又多加块石料,可那儿子已不堪重负,终究撑不下去,被碾压在装石头的车下。”

斛律明月眼角一跳。

顿了下,孙思邈皱眉道:“当然了,还有另外一个结果,那儿子已经厌恶了拉车,放手不干了,可那父亲却不自知,结果是……”他并未说下去,结果很多,但难有让人满意的结果。

斛律明月眼眸中煞气陡现,霍然站起,却又缓缓坐下,一字字道:“你若是那父亲,该如何去做呢?”

他口气中满是肃杀,双拳再次握紧。

故事简单,他从中听出了什么?

“我若是那父亲……或许可以什么都不做。”孙思邈叹口气道。

斛律明月诧异:“什么都不做?”

孙思邈点头道:“不错,什么都不做,或许并非所有人都如父亲一样的想法,或许那儿子需要歇歇,或许那儿子想做点自己的事情,也或许石料未见得再是城中想要的东西。可能的结果很多,就如世间虽有百花齐放,炫人眼目,但万般繁华,终究不过是花开花谢。”

轻轻将茶杯放到桌上,孙思邈道:“谢谢将军的茶。”他转身走了出去,似算定斛律明月不会阻拦。

他走到门前,斛律明月突道:“孙思邈……”

孙思邈止步,缓缓转身过来,目露询问之意。

沉默许久,斛律明月才道:“逼你去周国,的确是老夫的算计,但李八百数次要置你于死地,并非老夫的吩咐。”

他说完后,摆摆手,轻叹一口气。

孙思邈目露思索之意,考虑着斛律明月说这句话的意思。

斛律明月绝非是推责之人,齐国大小事情都会一肩担当,他当然不会把责任推到死人李八百的身上,他这么说,究竟是何用意?

或许,李八百所为,还有孙思邈没说到的用意?

斛律明月没有解释,孙思邈也未多问,微笑道:“多谢将军提醒。”他只说了这一句,缓缓转身离去。

门启门闭,斛律明月未再挽留孙思邈,孤独地坐在房中,神色间带分落寞,喃喃说了一句:“终究只不过是花开花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