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5/7页)

前排座位上那人点起一根香烟,说:“欢迎回家。”

“你,”他对玛丽雅姆说,“你在这儿等着。”

玛丽雅姆安静地在沙发上坐了下去。

“你们两个,上楼。”

拉希德抓住莱拉的手肘,将她推上楼梯。他仍穿着那双他穿去上班的鞋,还没换上他的拖鞋,还没脱掉手表,甚至外套也还穿在身上。莱拉想像得到在一个小时之前,或者也许在几分钟之前,他肯定从一个房间冲到另一个房间,猛力把房门推开关上,暴跳如雷却又难以置信,心里不停地咒骂。

上了楼梯之后,莱拉转身面对着他。

“她不想这么做,”她说,“是我逼她的。她没想过要走……”

莱拉没有看见拳头打过来。这一刹那她还在说话,下一刹那她就四肢着地,眼睛放大,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就好像一辆轿车全速撞上了她,被撞中的地方正是她那柔软的小腹。她意识到她把阿兹莎丢下了,阿兹莎正在哇哇大哭。她再次试图呼吸,却透不过气来,只发出一丝嘶哑的声音。鲜血从她嘴角冒出来。

然后她的头发被拖住了。她看见阿兹莎被抬高,看见她的凉鞋掉下来,她那双小脚不停地踢动。莱拉被扯下一些头发,痛得眼泪直流。她看见他一脚把玛丽雅姆的房门踢开,看见阿兹莎飞到床上。他松开了莱拉的头发,她感觉到他的鞋尖踢到了她左边的屁股。她痛得号哭,他砰地把门关上。一把钥匙咔嗒、咔嗒把门锁上。

阿兹莎仍在放声大哭。莱拉身体蜷曲,躺在地板上,费力地喘息着。她双手撑地,爬向躺在床铺上的阿兹莎。她伸出手去抱她的女儿。

楼下,殴打开始了。对莱拉而言,她听到那些声音是一种机械的、习以为常的程序的声音。没有咒骂,没有哭喊,没有哀求,没有突然的大叫,只有对称的殴打与被殴打,只有某种僵硬的东西反复击打肉体的扑扑声,某件东西、某个人砰地撞上墙壁的声响,伴随着衣服被撕裂的声音。莱拉时不时听到奔走的脚步声,一阵无声的追逐,家具被掀翻,玻璃摔裂成碎片,然后扑扑声再次响起。

莱拉抱起阿兹莎。阿兹莎失禁了,一阵温暖从莱拉前面的裙子向下传开。

楼下,奔走与追逐终于结束了。传来一阵木棒不停地拍打着牛肉的声音。

莱拉摇晃着阿兹莎,直到那阵声音结束,当听见纱门嘎嘎打开又砰地关上时,她把阿兹莎放到地上,从窗户窥望出去。她看见拉希德抓住玛丽雅姆的脖子,拖着她穿过院子。玛丽雅姆光着双脚,弯下了腰。他的手上有鲜血,玛丽雅姆的脸庞、头发、脖子和后背之上都有鲜血。她的衬衣前面被撕开了。

“对不起,玛丽雅姆。”莱拉对着玻璃窗哭了起来。

她看见他把玛丽雅姆推进工具棚。他走进去,拿着一根铁锤和几条长木板走出来。他关上了棚屋的双层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把锁头锁上。他用手推了推门,然后绕到棚屋后面,搬出一把梯子。

几分钟后,他的脸出现在莱拉的窗户中,嘴角咬着几枚铁钉。他的头发凌乱不堪。他的额头有一道血痕。一看到他,阿兹莎吓得直哆嗦,把脸埋在莱拉的腋下。

拉希德开始用木板将窗户钉死。

房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拉希德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把木板之间的缝隙塞得严严实实,又将一件难以搬动的巨大物品放在门口,所以门缝也透不进光线来。有些东西塞住了钥匙孔。

莱拉发现如果凭着她的眼睛,她不可能判断过了多长的时间,所以她用那只完好的耳朵来完成这个任务。祷告的钟声和公鸡的啼叫意味着早晨。楼下厨房盘碗叮当的声音和收音机的声音意味着夜晚。

第一天,她们在黑暗中彼此摸索。阿兹莎哭的时候,爬动的时候,莱拉看不到她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