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的通信(第2/8页)

“可靠。不会有错。这是理文传来的消息,理文现在广西。”

这时伯德海姆夫人端着茶走了进来。

连维材已经年过花甲之年,咸丰元年(1851年),他虚岁六十三了。他到福建参加林则徐葬礼后,回到了上海,本打算带西玲去北京。但因为厦门有急事,他又只身由海路回到南方。连家在厦门城东郊的“鸿园”在鸦片战争中被烧,现已重建了一座规模相仿的建筑,只是把原来别墅最高处的“望潮山房”四字放在了鼓浪屿的新房上。鼓浪屿在厦门城西面,与厦门隔海相望,大部分时候,连维材都住在这里。

阴历四月,厦门已是夏天。连维材拆开从福州琉球馆转送来的哲文的信。能接到三儿子的信,老爷子最是高兴。他关心日本,希望了解日本的情况。哲文一直通过琉球、萨摩向父亲报告,信里还带有插画。

“日本发生了激烈的变化。”连维材一边看信,一边自言自语。接着他打开了砚盒,磨起墨来。他手一动,心才稍微平静些。

哲文在信中谈到了一些走在时代前头的人悲惨的命运。十多年前,日本发生了“蛮社之狱”,江户幕府镇压了渡边华山、高野长英等人。那是一八三九年,鸦片战争前夕。而在那之前的一八三六年,官吏大盐平八郎在大阪发动了贫民起义。幕府当局受到极大的震动,在对待西洋学术及知识分子问题上变得有点神经质。恰好有一个心胸狭窄又反西洋学术的家伙,名叫鸟居耀藏。他给渡边华山、高野长英、小关三英等当时著名的荷兰学家、进步知识分子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把他们逮捕了。小关三英自杀而死,渡边华山也在被捕后监禁期间自杀了。高野长英入狱的第五年,因牢房失火而暂时得到释放,他借机潜逃了。无论如何,他要活下去,因为有必须要做的事。

连维材十分理解高野长英那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心情。四儿子理文在日本时,曾给他寄过有关高野长英潜逃的详细报告。连维材默默祈祷这位邻国先觉者平安无事。高野长英用药自毁容貌,但最后一切苦心白费了。这年十月,幕府官吏闯进了青山百人町,那是他的家。绝望之际,他自杀了,死时才四十七岁,正是大有作为的年纪。

高野长英自杀后,日本才开始明白需要像他这样掌握欧洲学问的人才。外国船只和军舰不断靠近日本沿海,英国军舰玛利纳号两年前公然对东京港进行了测量。去年,开进长崎的荷兰商船提交了“风说书”,即告诉日本:美国想与日本通商。

幕府开始在海岸要地构筑炮台。据说韭山的代官、江户后期著名的炮术家——江川太郎左卫门已下令建造反射炉。利用反射炉可大规模炼铁。过去的大炮多是铜制的,现在可以用更强大的铁制炮来代替。这是国防上一项值得注目的措施。哲文在信上说,不仅幕府,就连萨摩和佐贺藩也计划建造反射炉。而且过去幕府的方针是限制制造枪炮,现在不仅准许制造,甚至还给予奖励。

“真是激烈啊!”连维材再次自言自语,不知不觉加快了磨墨的动作。

待放下手中的墨,他重新坐正姿势,接着翻了一页信纸。当时日本写信的纸大多是卷纸。哲文不像理文那样常给父亲写信,因此一次写很多。

连维材翻了一页,不觉微笑起来。下页信纸上有一半是画,画着个戴眼镜、目光有神的洋人肖像。这人长得瘦,但有种坚韧不拔的精神。肖像下面写着几行字:

他叫伯德海姆,一个十分顽固的英籍传教士,他在地面上挖洞,又用挖起来的土把洞填起来,然后再把填起来的地方挖开。他五年来一直不停地干着这个活儿。仔细看看他的脸。

以前理文的来信中也常提到伯德海姆。连维材曾经根据理文的描述,想象过他的容貌。但这和哲文所画的大不一样。连维材脑子里描绘的是一个更为精神抖擞、更为肥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