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心向李唐的人(第7/8页)

最后,乌重胤既然是昭义部将,那么在昭义镇内,与他平级甚至级高的军官肯定很多,如今乌重胤略施小计就爬到了他们头上,叫他们作何感想?会不会有人不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倘若如此,昭义必将不得安宁。因此,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把乌重胤调往他镇。

当李绛向宪宗仔细分析了上述的得失利弊之后,宪宗终于恍然大悟,赶紧收回成命,于四月下旬改任乌重胤为河阳节度使,调任孟元阳为昭义节度使。

朝廷虽然解决了吃里爬外的卢从史,但河北战局还是不见起色。

到了元和五年六月,亦即开战整整半年之后,战事仍无大的进展。除了河东的范希朝与义武的张茂昭曾于四月份打了一场胜仗,以及卢龙的刘济在五月份攻克了一座安平县之外,其他各部均无斩获。

翰林学士白居易忍无可忍,再度上疏宪宗,说:“臣屡屡奏请罢兵,结果却石沉大海,请看今日之局势,比当初更加糟糕,不知陛下还在等什么?”

这个白居易说话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宪宗的心情本来就不好,偏偏这位大诗人又老是在他耳边嘤嘤嗡嗡,而且说话的口气总是那么冲。有一回宪宗与他当面议事,白居易说到激动处,竟脱口而出:“陛下错了!”搞得宪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愤愤然拂袖而去。

自从宪宗即位以来,每有军国大事必与翰林学士商议。从某种程度上说,此时翰林院的职能较之玄、肃年间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其地位和作用更是获得了极大的提升。过去的翰林学士只不过是皇帝的文学或艺术侍从,很少有机会参与朝廷的重大决策,但是随着宪宗即位后对翰林学士的重用,如今的翰林院几乎已经具有了内阁的性质,翰林学士们基本上也都成了无冕宰相;尤其是后来升任翰林承旨(相当于翰林院院长、首席学士)的李绛,更是宪宗最为倚重的高级智囊,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着朝廷决策和帝国的各项大政方针,甚至发挥了比宰相(比如裴垍)更大的作用和影响力。

然而,自打河北战事陷入泥潭后,宪宗就有意无意地冷落了这帮翰林学士,曾经有一个多月不跟他们见一次面。学士们当然意见很大,此时已升任翰林承旨的李绛更是直言不讳地对宪宗说:“臣等饱食终日,一言不发,自然乐得清闲,可陛下怎么办呢?陛下往日开诚布公,虚怀纳谏,实在是天下之幸,又岂止是臣等之幸!”

宪宗一听,自觉理亏,赶紧宣布次日在麟德殿召见诸学士。

其实,宪宗不是不想见他们,而是不敢见他们。尤其是那个大诗人白居易,宪宗更是怕了他了,所以宪宗虽然答应跟学士们见面,却跟李绛提了一个条件:“那个白居易,官不大,口气倒不小,每每出言不逊,朕打算让他离开翰林院。”

李绛一点也不同情宪宗,说:“陛下有容纳直言的气度,群臣才敢竭尽忠诚,直言无隐,白居易说话固然欠考虑,但他也是一片赤心。陛下今日怪罪他,臣担心朝野上下人人钳口,陛下又如何能做到耳聪目明、圣德常保呢?”

宪宗想了想,旋即转怒为喜,从此对白居易一如往常,再也不提罢黜之事。尽管心里不太好受,但李绛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

很显然,宪宗是一个有胸怀的皇帝。

要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做大事的料,一个最简单的标准,就是看他对待批评的态度。被人说一句就蹦一下、骂两句就跳两脚的人,是属跳蚤的,注定难成大器;而那种对批评甘之如饴的人,其前程必定不可限量。因为他知道批评有利于他的成长,并且善于从批评中汲取建设性的东西。所以说,要判断一个皇帝能不能成就一番伟业,同样要看他是否具备虚怀纳谏的雅量。一个愿意接受臣下批评的皇帝,就算不能成为明君,至少已经远离了昏庸;而一个动不动就对谏言暴跳如雷的皇帝,其气度和为人已不堪问,要成就什么大业更是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