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为什么在美国有那么多雄心勃勃的人而少有怀揣远大理想的人[2](第3/6页)

我说过民主时代的远大理想比贵族时代的还要少[11],我补充一点,即便在民主时代有人不顾这些物质的障碍而怀着远大的理想,那他们也会有另一种表现。

在贵族社会中,理想的进程是远大的,但是理想范围却是有固定的限制的。而在民主国家,理想的范围通常很窄,而当它突破了这些限制时,可以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限制它了。由于人是很脆弱、孤独和易变的,并且由于在民主国家,先例并不占统治地位,法律也经常变动,因此其对新观念的抵抗力是很弱的,社会主体也不是很健全和稳定的。因此,一旦怀揣远大理想的人获取了权力,他们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而当他们失去这种权力的时候,他们便立即想着将国家搞乱,以重新获得这种权力。[12]

这赋予了政治野心一种暴力和革命的因素,而这种情况在贵族社会中是很少看到的。

从许多小而明智的志向里时而突然蹦出一些强大的,但却缺乏秩序的欲望,这就是民主国家里经常出现的情景。而慎重的、有节制的远大理想却很少出现在民主国家中。[13]

我曾在其他地方指出过,平等以某种隐秘的力量使人们的心被对物质享受的热情和对眼前利益的热衷所占据了,这种特别的本能与人的抱负情感混在了一起,也可以说使之染上了这种色彩。

我认为民主国家的上进之人不像其他国家的人一样专注于未来的利益和对未来的判断。他们只专注于眼前的时刻,也只有眼前的利益能吸引他们。他们宁愿快速地完成大量的小事情,也不愿花时间去建立一座持久的丰碑。相对于名垂青史,他们更喜欢事业成功。他们最想从别人那里得到的是服从,他们最想要的则是统治。他们的言谈举止,则不像他们的社会地位一样高贵典雅,这就是说他们在拥有非凡财富的同时表现出相当低级的趣味,看起来就好像他们拥有至高的权力,就是为了更方便他们享受粗鄙的小乐趣一样。

我觉得当今时代,净化和规范并且调节人们的进取心是非常必要的,而毫无节制地限制它则和耗尽它一样危险。你必须提前给它的极限定下限制,不能让它逾越,但你必须当心,以免在限制范围内过分阻碍了它的发展势头。

我承认,相对于民主社会的大胆进取,我更担心它欲望的平庸,让我最担心的是,在人们无休止的私人琐事当中,进取心会遭到遏制,失去它的宏伟之心。人们的激情趋于平静的同时甚至更加低落,社会主体的形态也因此变得死水无波似的安于现状。

所以我认为,这类社会的领导人如果想将人民置于过于平和和安宁的幸福中睡大觉是相当错误的,而正确的做法是时常给他们做一些困难和冒险的事情,以激发他们的进取心,给他们展现自己的舞台。[14]

道德主义学家经常抱怨说我们这代人最主要的恶习,就是骄傲。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实际上,没人会认为他自己不应该比他的邻里更优秀,也没有谁会心甘情愿受上级指使。但从另外一种方面来说,这又是相当错误的,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既不能忍受上下级关系,又不能忍受平等关系,但是他可能会轻视自己,觉得自己只配享受低俗的享受。他自愿止步于平庸的欲望,而不敢着手更高的事业,甚至连想也很少想。

所以我不认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应该学着变得谦逊,反而我认为他们应该认识到自己的和他们这类人的优秀之处。[15]谦逊对他们可没什么好处,在我看来他们最缺乏的,就是骄傲。我宁愿付出几项小小的美德为代价来获得这个恶习。

注释


[1]必须清楚地区分民主革命与民主。

只要革命继续,那么野心是巨大的;但当革命结束的时候,野心会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