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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延至深夜方休。“皇上初三临朝,是时必议对敌大计。我争取明日先去单独觐见皇上,将其中利害奏明。”李纲最后这样表示。许翰等认为如此甚好。

分手的时候,大家的心情都有几分临战前的亢奋。但他们的临战对手,首先还不是金军,而是朝廷中的怯敌分子。

初二上午,李纲通过内侍递上了请求觐见皇上的折子,被安排在当日下午延和殿召见。皇上上午没时间了,白时中已先其一步提出了入宫面对的请求。

赵桓本来谁也不想召见,有什么要紧事不能等初三上了朝再说?但对白时中和李纲的请求,他不敢掉以轻心。白时中是首席宰执,李纲也是举足轻重的朝廷要员,这两个人在年假期间破例求见,必有非常之事。因此赵桓还是牺牲休息时间,对二人分别进行了召见。

召见李纲的时候,赵桓神色萎靡,情绪也很黯淡,他是强打着精神来听李纲的奏对的。造成他这个样子的原因,一是上午听白时中唠唠叨叨地说了将近一个时辰,而他夜间又没睡好,身体非常疲倦;二是黄河失守的战报此时已经传进宫来,搅得他心乱如麻。李纲见皇上倦容满面,心里老大不忍,觉得自己在这时候来打扰皇上,实在是很不应该。

为了不占用皇上更多的时间,依例向赵桓行过叩拜大礼,李纲便直率地将欲奏之事和盘托出。他尽量说得言简意赅,但将其意阐述得十分明确。由于言语间缺少了些迂回婉转,口气便不免显得有点强硬,甚至有点咄咄逼人。李纲自己并没意识到这一点,可是赵桓感觉到了,这使得赵桓不太舒服。

不过赵桓没有发作。他在即位之前不曾参政,没有政治根基,当了皇帝,需要从头建立自己的班底,所以不想一开始便将君臣关系搞僵。他尽力压抑住内心的不快,耐心听李纲奏完,表情淡然地待了一会儿,微微摆了一下袍袖,用不冷不热的口气说,卿意朕已知矣。卿且退下,容朕思之。

李纲从赵桓的口气里没听出倾向,摸不清皇上究竟态度如何,但见皇上显然没有再让他说话的意思,他不敢多言,只好再拜而退。退至大殿门口时,赵桓忽又将他叫住,命他将黄河失守的实情从速查清报来。赵桓的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可能是他借着这句话,将隐忍在心里的所有不便发作的烦恼和愤懑,全都倾泻了出来。

赵桓的心里的确是充满了烦恼愤懑,还有无限的委屈。总之,他这会儿的心情,简直是恶劣透了。

这会儿,赵桓是一阵阵地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倒霉的时候,当这个倒霉的皇帝。如果不当皇帝,这一大堆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恼事,用得着我来操心劳神吗?世人羡慕当皇帝的人,是因为他们看到当了皇帝可以作威作福为所欲为,然而我这个皇帝,威在哪里福在何方?又谈何为所欲为?我连过个年都过不清静,完全就是身不由己。如果当皇帝就是这个样子,那还真不如当个甩手藩王活得自在。赵桓离座起身,倒背着双手踱了几步,在心中苦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后悔药没的吃,现在只能死心塌地面对现实了。眼前的现实极其严峻,而偏偏李纲与白时中的主张又截然对立,真是让人伤透脑筋。李纲和白时中皆振振有词,到底应当听谁信谁?赵桓独自在延和殿里徘徊着,一直思考得头痛欲裂,也没思考出个结果。

与众嫔妃共进晚膳时,他的思绪仍然陷在这个恼人的问题里不能自拔。众人见皇上沉默无言,谁也不敢开口说笑,一顿年节间的团圆饭被弄得沉闷无比寡然无味。

晚膳后,赵桓仍是郁闷,披了裘袍又到宫院里去踱步。朱后陪伴在侧,见赵桓的心事很重,就柔声劝他有事可与大臣商议,不要独自憋在心里。赵桓愁云满面地道,不是没商议过,但其见解分歧甚剧,孰是孰非殊难断之。这时赵桓正需找个人倾诉苦衷,便将白时中与李纲之争讲了出来,问朱后何策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