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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宗泽倒也并没那么大的神通。这份清单的提供者,其实是另有其人,这个人就是孟太后。

原来,孟太后在长期被贬居民间的日子里,出于关心时事的习惯和自我保护的本能,一直很留心外界动态,通过其侄孟忠厚在三教九流中培植了不少耳目。她在靖康之难中能够毫发不损安然无恙,且在其后的政权更迭中能够举措得当进退自如,均与其消息灵通有很大关系。

宗泽主政汴京,深合孟太后之愿,她便思量着要尽可能地助其一臂之力,并针对宗泽之所需,有意识地做了努力。这份消费清单,就是前日夜晚她让孟忠厚去留守司亲手交给宗泽的。

彼时宗泽正苦于举棋不定,这份清单的到手,正是雪中送炭。心有灵犀一点通,宗泽接到清单,立刻明白了孟太后的良苦用心。当时似一股热浪扑上宗泽的心头,除了发自肺腑的感激,还有对孟太后聪慧心智的由衷佩服。虽然仅此一份清单并不能全面地说明问题,但如果运用得当,作为敲山震虎的工具,它的分量也可以了。于是,在宗泽的脑际中,便形成了举办这场茶话会的构想。

“既然诸位都不否认,看来这份清单是真实可靠的。”宗泽等了片刻,见无人开腔回话,便又徐徐而言,“远的不说,就说元丰改制以来,朝廷命官俸禄几何,诸位知也不知?若是知之不确,本官不妨向诸位通告一二。当朝之宰相、枢密使,月俸为三百贯;同知枢密事、中书侍郎、尚书左右丞、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月俸百余贯;而一个九品知县,或录事参军,月俸最高者不超过二十贯,低者仅为十余贯。而且这些钱未必俱可足数度支,其中的三成甚至是五成,往往要以实物相抵。在目下战乱频仍国库吃紧时期,更是如此。然则在我们的商界朋友中,有的人一顿酒宴就能吃掉一个宰相的月俸,有的人买一对游戏草虫之资,便可超乎一个大县知县月俸的四倍。如此阔绰手笔,可以说明什么,无须本官赘言吧?”

这帮富商这才领教了什么叫作绵里藏针,此时一个个如芒刺背,噤若寒蝉。那些方才被从清单上念到的人更是面如灰土,寻思是不是宗泽马上就要拿他们开刀问罪、将他们收拾得倾家荡产了。

好在宗泽并未作色,神态还是和风细雨:“说起来,诸位一没偷;二没抢,钱是自己经营生意赚来的,如何花销是自己的事,原也无可厚非。一席酒宴三百贯,在承平年间也算不得什么。莫说是这京城繁华之地,就是在随便一个州县,一醉千金亦不足为奇。你有那等财力,谁也干涉不着。但是话说回来,眼下终是国势艰难。若是有人一方面花天酒地,另一方面又唯利是图,不思扶危之责,只怀贪欲之心,这便很不厚道了。诸位以为本官此言然否?”

众人看着宗泽的面色,品着他的话音,感到他还不像是要翻脸的意思,乃赶紧殷勤逢迎:“是的,是的,宗留守所言极是。我等头脑愚钝,有时确是虑事不周。”

“诸位承认这一点就好。”宗泽接着说,“眼下战事未息,贼寇不绝,大家的生意都受影响,这个状况本官也不能否认。不过据本官了解,其影响尚远未严重到适才诸位所言地步。比如说,关于当下的货源问题,运费问题,各类物资的进价问题等,究竟是何状,这里亦有一份清单。诸位看要不要本官再念一念听听,逐项核对一下?”说着,他又从宿向荣手中接过去另一份卷宗。

“不必了,不必了。”富商们情知他们摆出的困窘都是在夸大其词,在这些问题上说得越具体对自己越不利,乃纷纷表示,“我等方才所言,或有以偏概全之病,焉能比得宗留守洞若观火,明察秋毫。还是宗留守掌握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