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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京城里的百姓,尤其是显耀富户,慑于皇旨刑威,主动输财入库甚至倾囊而纳者不在少数。然而这笔债务将来如何偿还,赵桓压根就没考虑。所谓“候事定支还”,全然是空头支票。

如今赵桓政权灰飞烟灭,赵桓本人也成了金人的阶下囚,这个言而无信的孤家寡人算是一了百了了。但只要大宋的国号没变,这笔国债便不可能随着年号的更迭一笔勾销,这枚苦果就得由赵构兜着。但赵构如今流亡在外,那么代替他来承接这枚苦果的,便只能是身为汴京留守的宗泽。

还有一桩事,是据有司报称,这几日连着接到数起报案,说是在市面上发现了假币。

宋朝用以流通的货币种类繁多,既有金银等贵重金属和传统的铜钱,又有大小不等的铁钱和夹锡钱,后来又发行过纸质的交子、会子、关子之类。制度既不统一,比价亦常变动,政出多门朝令夕改,五花八门乱七八糟。汴京因是首善之区,相对外地状况较好,主要是以每贯重量四斤半以上的标准铜钱作为通货。但又因与全国各地贸易往来之需,也不能完全杜绝使用其他货币或有价凭据。有善于投机者,还能通过不同货币的来回兑换,倒腾出可观的利润。在这种混乱情况下,一些不法分子的造假勾当屡禁不止。不过这种勾当通常发生于京外。在天子脚下,往日还很少出现过。

此时在汴京市面上发现的假币是会子。所谓会子,是一种纸质的钱物凭证,有钱会子、铅锡会子、寄附会子、合同会子等名目之分,其最初的作用,主要是用于寄存汇兑,后来才逐渐具有了通常的纸币性质。

会子的大量发行是在数十年后的乾道年间,在建炎年间它还不曾广泛流通,从严格意义上讲,这时它还算不上是真正的货币。因此假会子的出现,暂时还不至于直接扰乱市场,但它的影响很坏。尤其是当前正处于特殊时期,任何一点小动静,都可能引起大恐慌。敏感的市民们很可能会因此对其他货币的真伪也产生疑虑,唯利是图者也可能随之效仿,趁乱在其他货币上做手脚。若是引发这种连锁反应,汴京的稳定是维持不住的。

这些事均属刻不容缓亟待解决之事,但却是哪一桩也没法痛快解决。

对于草关镇事件,宗泽深知能否查明真相,与能否争取王子善义军归顺,乃至能否形成京畿各路杆子的抗金同盟,有着相当重要的内在联系。所以,他不但从未将此案束之高阁,而且是一直亲手在抓。

根据调查反馈回来的情况分析,他可以断定,其案乃是出没于京郊的某个寇伙所为,并已基本锁定重点对象。但因尚未拿到确凿证据,还不能将目前掌握的情况通报给王子善。因为现在若是将调查过程及细节透露出去,未见得能取信于王子善,反倒会对进一步的调查造成不利影响。至于何时才能给王子善拿出满意的交代,眼下确实难说。

关于军心问题,从闾勍的反映中看,诱因主要在生活待遇方面。将士的生活待遇依赖于后勤供给,而后勤供给的主要困难是军费。一想到军费二字,宗泽就头大如斗。上任以来,为了筹措军费,他已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办法俱已想了个遍,现在除非是能从地下挖出元宝,否则他真是黔驴技穷了。

在这个时候有人拿着朝廷的借据来要债,则更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留守司的财政朝不保夕,怎么可能抽出资金去还账。况且,天知道那笔债务是个多大的数目,只怕是把整个开封府衙门扒了卖掉,也未必能抵得了那笔孽债。

可是你能指责人家讨债不应该吗?你能推诿说这事与你无关,诸位应当去找朝廷说理吗?你能像个无赖似的拍着胸脯叫嚣老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吗?不能。不能就得想办法将讨债者安抚住。可是拿什么去安抚?空口说白话,谁吃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