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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方承道的真实身份是如何被识破的问题,宗泽说当然是对他动用了秘察手段。但之所以想到秘察他,还是因为对他产生了怀疑。

方承道对自己在何处露出了破绽而困惑。

针对这一点,宗泽解释:“这事说来倒也简单。你的秘密组织叫作天正会,你的代号谓之草庐翁。令尊方汉奇原以天泽为字,后改字天正。你方家掖县故居的书房,即号曰草庐。这就不免使老夫产生联想。你为达谋反目的可谓不择手段,却唯独不肯对老夫本人下手,亦不免令老夫思寻其因。此中之关联,旁人是想不到的,但在老夫这里,却是很自然地产生了一种假设。”

方承道叹曰:“姜到底是老的辣。宗老伯见微知著,方某甘拜下风。”

宗泽亦叹:“其实你也曾一度搞得老夫一筹莫展。说实话,似你这般计谋多端的对手,老夫平生所遇者不多。只可惜,你的学识才智用错了地方。”

下面便触及了宗泽打算解决的实质问题。

宗泽直言相劝方承道,希望他能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精忠报国立功赎罪。方承道问宗泽,像自己这样的罪魁逆首,难道还有活路吗?宗泽说犯下谋逆大罪按律当斩,但是并不绝对。当年的宋江便是个例子。如今对方承道如何判决,就看他宗泽的一支朱笔。只要方承道愿意幡然悔罪弃旧图新,他可以先找理由免其死刑,再设法创造机会令其戴罪立功。

方承道问宗泽,为何要对自己煞费苦心倾力搭救,难道乃父与宗泽的交情竟有如此之重吗?宗泽说感情因素是有的,但他想留下方承道这条命,更主要的是因为他看重方承道的韬略,远较当下许多尸位素餐的朝廷大员为高。当今正是用人之际,如果方承道能够为国效力,对抗金保国光复中原必将大有作用。

方承道听罢,默然有顷,平静地对宗泽表示,他非常感激宗泽的苦心和看重。若是在二十年前,听了宗泽这番话,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欣然从命。士为知己者死嘛。但是现在不同了,经过半生时光,对许多事情他已看透想透,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皆已确定不移,不可能再回心转意。

“何必把话说绝,”宗泽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你说与我听听,你都看透想透了些什么。”

方承道说:“这话扯开去就长了,我想宗老伯也没工夫听我长篇大论。统而言之罢,我以为,以国体论之,现行的朝廷集权制极不合理;以德行论之,赵宋王朝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腐败透顶;以天数论之,改朝换代重整乾坤已呈显著之势。为这样一个寡恩缺德日薄西山的朝廷卖命效忠,实非方某所愿。”

宗泽说:“你提的这些问题,确非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日后如有时间,对于你的高论,我愿洗耳恭听。现在我只说一点。我承认,大宋立国百年,弊政丛生,千疮百孔,的确是到了应当除旧布新之时。但除旧布新未必只有靠改朝换代,改朝换代也未必就一定能除旧布新。何况,眼下山河破碎黎民涂炭,社稷安危高于一切,这个大局不能不顾。因为我们抗金救国,不仅是为朝廷,更是为了百姓。”

方承道说:“为了百姓云云,听起来冠冕堂皇,或者说只是宗老伯的良好愿望,实则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把话说穿了,所谓国家者,就是摆在那里的一块土地,何人称霸其上,何人即为其主。而无论谁为其主,芸芸众生的犬马地位,在实质上不会有丝毫改变。其实所谓的救国,拯救的就是朝廷。所谓的国家大局,也无非就是朝廷利益。这个昏聩朝廷,在我的眼里狗屎不如,我又何苦去拼死拼活地去拯救它匡扶它?”

宗泽说:“照你这个说法,那任何叛国卖国行径都有理啦?难道你作为一名炎黄子孙,就没有一点捍卫民族尊严的责任和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