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童贯,阉割过的王爷不孤独(第8/16页)

从石敬瑭献出燕云十六州换取后晋皇帝宝座以来,中原地区便实际上门户大开,丧失了所有军事与战略上的主动权。因此,赵宋立国以来,便一直图谋恢复,但是始终没能如愿。如果上天假以时日,以赵匡胤的雄才大略或许能够实现这个愿望。到赵光义时期,连续两次较量,都落得全军覆没的结果,致使宋朝上下普遍患上了“恐辽症”。加上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宋朝渐渐形成以文制武的基本国策,于是,燕云恢复事实上变成了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帝国夙愿。

王安石变法图强的基本动机里面,就包含了实现这一夙愿的深层追求。所以,当国库相对充盈时,宋徽宗的父亲宋神宗就曾经放出狠话:若有人能够收复燕云地区,皇家将不吝惜册封此人为王。然而,在偃武修文的基本国策之下,北宋时期许多品行高洁、学术纯粹、德高望重之士,大多成了主和一派。那些试图用“主和”还是“主战”,来作为区分北宋时期好坏善恶标准的人,面临着永远无法自圆其说的尴尬。因此,事实上,没有人能够摘下这顶王冠。

此时此刻,仿佛天赐良机,使徽宗君臣这一帮根本不具备这种资格、又不自知的不入流角色们,怦然心动。特别是童贯,多年西北征战,虽然有重大谎报军情、损失惨重之情事,但毕竟还打了不少胜仗。因之,此时的他,已经极度膨胀。很有可能,他已经在恍惚之中,看到那顶王冠就在伸手可及之处,向世人展示着自己的辉煌灿烂,仿佛伸出手去,就能摘下来戴到自己的头上呢。

现实的屈辱感,也很容易理解:

臣子中支持联金灭辽的,很多人是出于每年五十万两、匹银绢的考虑。澶渊之盟,是在宋真宗军事上占据了较为有利地位的情况下签订的,其中仍然约定,大宋帝国每年要向大辽帝国输送白银若干万两,绢若干万匹,双方约为兄弟之国。其实,谁都知道,这就是一种变着说法的上贡,一种花钱买平安的没有办法的办法。后来经过变故,这笔钱固定为银绢五十万两匹,年年如此。就此,辽国至少在军事上,对大宋的确是不大放在眼里。对于从来都是以华夏正统、天朝上国自居的帝国君臣,其屈辱可以想见。

大家能够谋取心理平衡的理由是,五十万两匹银绢总比浩大的军备军费来得便宜。而且想想看,即便花费了这些军费,人们却既承担不起万一战败的罪责,又承担不起战胜后武将们功高盖主、尾大不掉的后果。不言而喻,这是以文制武基本国策必然的逻辑后果,是令大宋帝国君臣们相当痛苦的一个心结。

事实上,纵观大宋帝国三百一十九年的历程,不论是在此之前的北宋,还是在此之后的南宋,帝国君臣无时无刻不是在这屈辱与算计的两个极端中度过的。这一对儿可憎的双胞胎,先天不足,后天失调,顽劣乖张,丑陋狠毒,一点儿都不可爱,让生下他们的帝国君臣费尽心机,吃尽苦头,操透了心。显而易见,在帝国传统之下,这个方程事实上确实无解。因此,对于他们来说,与这么困难的问题比较起来,哈姆雷特“活着,还是死去”的念念叨叨,根本就是、简直就是、实在就是无病呻吟。

有一件事情,很可以说明上述困境:

位居太宰的郑居中,很反对这次决定。太宰,是一个古老的官名。早在殷商时代就已经设置,主管家务和家奴,类似王室大管家一类。西周后沿用,仍然负责皇室内外事务,并在皇帝的左右襄赞帝命,有点类似但高于后来的内务府大臣;只有到了宋徽宗时代的一段时间里,才将尚书左、右仆射改称为太宰、少宰,实际就是左、右宰相。郑居中责备蔡京:作为国家元老,却不守信用,制造事端。百余年来,边境宴然,兵不识刃,民不加役。此次,假如打败了,后果不堪设想,即使打胜了,也是蠹国害民之举。他侃侃而谈,蔡京却只用一句话,就把他憋了回去。蔡京不慌不忙地告诉他说:这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无法忍受以大宋之强大,每年还要交给辽国五十万两匹银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