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年穷处已残冬(下)(第2/3页)

韩冈咳了一声,欠身一礼,然后掉头离开。

都说骂人不揭短,可看这王安石这短揭的,一点面子都不留。

虽然王安石是说笑,也是有几分真心在。

韩冈不想跟王安石的关系弄到这般田地,只是他心里面,隐隐的总将王安石当成对手。想必王安石也是一样。

虽云是翁婿,但韩冈对王安石的感觉却是尊敬而难以亲近。几年来翁婿内斗,多少人在看笑话。到了如今的地步,说不清是谁对谁错。王安石几次三番的压制气学,韩冈也没少给王安石找麻烦。要不是看在王旖的份上,加上都是公心,政治立场相似,说不定早就割席绝交了。

也幸好王安石还是疼外孙,家里的孩子不论是不是王旖亲生,看到了就高兴得很,这才没生分了。

只是离开王安石的府上,返身回家,回忆起王安石的话,心中却踯躅起来。

“应该是说笑吧。”韩冈回想着,却是没那么大的把握。

……

过了年,就是初春。

一年将尽,按历法算,已经是残冬了。不过也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骑在马背上,寒风迎面而来,手套,护膝,斗篷等一应俱全,但凡迎风的部位,皆刻意加了防护,可一路迎风,韩冈照样是手脚冻得跟冰块似的。

都说骑马是运动,尽管这话没错,但该冷还是冷,从王安石府到家中的几里路,身上并不见暖,反而冻得更厉害了。

到了家里,韩冈也没立刻进屋,用力地跺着脚,用力地搓着手,手脚恢复了,又搓了搓鼻子和耳朵,等血脉通畅,这才进了屋去。

书房中,融融暖意,仿佛春日。顿时让韩冈感觉好了许多。稍稍休息了一下,他便遣人去唤何矩来。他跟章惇约好的时间还有一阵子,可以先处理一下当务之急。

何矩是顺丰行在京的大掌柜,耳目一向灵通。京城中多少传闻,都是从他那里转送到韩冈手中。

而韩冈现在最关心的,当然就是王安石方才问他的问题。京城百姓到底是怎么看待福宁殿中的那桩四条性命的公案?

事情过去才几天时间。具体的内情,照理说应该还没完全传到下层的百姓中。不过不论是不是与宫中和重臣关系紧密,大部分东京士民,肯定已经是知道赵顼的死因跟他的儿子有关。

朝廷在将赵顼的死讯公布天下的诏书里面,并没有牵扯赵顼死因,真相通报到重臣已经是很难得了,绝不会再向下通报,更不会落于文字。不过朝廷也没有对传言进行辩解和掩饰的打算。

正常来说,朝廷公布出来的消息,通常都不会被百姓采信。除非之后有明证,才会信上那么几分。耸人听闻的小道消息才是京城百姓的最爱,太上皇突然驾崩的蹊跷原因,已经足够让好事的东京士民暗地里奔走相告,掩饰也掩饰不来的。

而在向辽国告哀的国书中,也不可能说赵顼是被儿子害死的,同样是什么原因都没提。也没有另外伪造一份遗诏。一个是因为早已内禅,没有遗诏也没关系,另一个原因,整件事本来也瞒不了人,伪造遗诏反而贻笑外邦。

在朝廷无意隐瞒,又无意公开的情况下,市井中的流言蜚语理所当然的又一个爆发式的增长。韩冈已经让何矩去详细打探,希望能有一个完整的认识,这样化解起来才能有章法。

“……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何矩拿着个小本子,打算详详细细的跟韩冈说上一通。

韩冈很干脆的打断了他,问:“有人说是我做的吗?”

“……的确有。不过很少。绝大多数都是看看再说,不想乱猜测。”

“能看出什么就好了。就不知做个一个实验,省事省力,还能省口水。”

在任何人看来,这桩案子都是一团乱麻。真相匪夷所思如,实是千古未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