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少长毕至群英萃(一)(第3/4页)

公孙泽看不上墨者,深含敌意。

当然不止是因为教授他的先生那么说,所以他就这么做这么简单。

无君无父之学,自有其无君无父之言。

公孙泽至今记得数年前墨子在商丘讲学,自己闻听过墨翟的大名,就去听了一阵。

墨子那一场讲学也没说几句话,但只是这几句,就让公孙泽这一生再不可能学墨者之学。

当时,有人问墨翟,说当年楚国的白公胜作乱,驱赶走了楚惠王,用剑逼着王子闾成为楚王。王子闾宁死不答应,这样看来王子闾就是仁义之人啊。

公孙泽也知道这件几十年前发生在楚国的事,当时还想这还用问,这王子闾正是伯夷叔齐那样的人物啊。

可不想,墨子听了后,抚掌大笑道:“王子闾这个人啊,脑袋有问题。要是楚惠王不是个仁义之君,你王子闾就该当楚王做仁义之事,这是大义;假如白公胜是个残暴之人,那么你王子闾更应该拿到楚王之位,找机会诛杀白公胜,不要让楚人承受残暴之事。”

“所以说,王子闾距离真正的大义还远着呢,这是愚笨的仁义,不是真正的仁义。”

“再而言之,那白公胜难道就真的有罪吗?”

“当年他爷爷平王抢了他父亲的未婚之妻,他的叔叔本该是他的弟弟,他父亲也因此逃亡郑国被杀,白公胜想要复仇楚惠王却收了郑人贿赂不发兵。”

“这时候还不发动兵变驱赶楚王以发兵复仇,就算以那些儒者来看,这也称不上是个人了啊。我们墨者只不过认为他是愚笨的仁义,这已经是称赞了啊。”

对三观已经成型的大人而言,有时候两句话就可以让人做出判断,是亲近还是敌视。

就是墨子的这两句话,已经让公孙泽做出了一个决定:此生再不听墨家之义。

这番话更让公孙泽确信,墨家都是一群无君无父之人,若墨家得势,将来天下必然大乱。

这两句话,哪有一句君臣之义?墨子甚至将遵守君臣之义的王子闾说成是愚笨的仁义,正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公孙泽当时发誓,这辈子定不会信墨家之义,却不代表他不和墨家的人交谈。

发生在过去的故事,可以成为今天的借鉴,公孙泽相信这句话,也明白同一件事不同的人解释会有不同的意义。

就像王子闾之事、《诗》中之意,等等这些,儒者和墨者对同一件事的看法根本不同。

有罪的并不是那些故事和史书。

有罪的只是解书的人。

同样的故事,有不同的解法。

因而公孙泽回去之后问不清楚奚仲随大禹征战以至残疾的事后,又来到这一处心存厌恶的村社,想要问清楚适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

如果对方说不出,自己便可攻讦墨者编造历史。

墨者随意解读历史已经让公孙泽怒不可遏。

他想,如果日后掌握了《乐土》僭诗中的那种草木做的书写的东西,大肆传播编造的历史,那还了得?

别家如果都用竹简,靠先生解义;墨家却靠那草木之帛刊行天下,这天下岂能不乱?

若这个适,真的弄出了草木之帛,到处写他们墨家的东西,天下半数之人都能看到,自己又怎么和他们争?

自己还用竹简,别人却用草木之帛,天下之人自小看的、学的,又是谁的解书之义?

所以他这一次来找适,就是当面问清楚,奚仲之事到底是真的,还是他编造的。

驾车而行的一路,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从上次的失败中吸取经验,这一次一定不能让墨家的诡辩之术得胜。

正所谓防微杜渐,这种随口编造历史的行为加上《乐土》中所说的草木之帛,可比那首让他认为顺非而泽当诛的《乐土》更严重,必须让墨者发誓不编造史书上没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