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第4/5页)

李明强把疑似田聪颖体香的蛋糕一下子吞进口内,他吞下了田聪颖的情,吞下了田聪颖的爱。农历十九,月亏了,我李明强出生了,该不是来填补这月缺的吧?毛主席曾写过一篇《奋斗自勉》,“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我李明强就是要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就是要填补那天上的月缺,就是要扫除人间的不平。程富荣,我就是要让你这样的人官儿当不成!

李明强喝完杯子里的开水,肠胃感觉好了许多,他站起来,活动了两下腿。他按照田聪颖的嘱咐,天天坚持用热水烫脚,天天坚持用背包绳绑着两只脚做牵引睡觉。他的腿现在不像原先那么弯曲了,用力挺着,肥大的军裤腿儿也能直着下垂。练,练,只有练好自己的腿和手,才能对得起田聪颖。

李明强走出宿舍,走上马路,走进家属院,走到16号楼前。一单元一号的两间屋子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李明强站在房前的黑暗处,踩着地上炸过的一层厚厚的鞭炮纸屑,嗅着那火药味儿的奇香,怔怔地盯着窗玻璃,望着屋里热闹的影像,想着那新房本该是自己的新房,那新娘本该是自己的新娘,心头不禁涌上一阵酸楚。

一阵风吹来,李明强打了个寒战。他下意识地抚了下军装,正了下军帽。这一整,他一下子惊醒了。今天,军区纪检处的王处长亲口告诉他,他的转业报告已经批了,命令一下,他就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中的一员了,这身军装上的领章就要摘掉,头顶上的帽徽就要被取下。李明强的情绪一下子落到了低谷,身体像散了架似的软了下来。他低着头,屈膝着腿,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军人,背着手,慢慢地向宿舍楼走去。

李明强把收起的点心摆在桌上,又拿出一瓶北京二锅头酒,用牙咬开瓶盖,对着茶缸“咚咚咚咚”倒了满满一茶缸。然后,他脱下军衣,用衣架撑起,整整齐齐地扣好衣服上的五个纽扣,挂在桌前的墙上。又摘下军帽,在手里掂了掂,放在桌上。从抽屉里找出一颗铁钉,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抵在军衣的上方,然后抬起左手,看了看左手掌,吸一口气,将铁钉拍入墙中。

李明强把军帽挂在军衣上方这颗钉子上,拉出椅子坐在桌子前端详。许久,他咬咬牙,端起茶缸对着军衣军帽举了举,然后慢慢地送到嘴边,像刚才倒酒似的往自己嘴里灌。

“李明强,你在干什么!”

一声断喝,把李明强震住了。整个屋子一片寂静,李明强慢慢地转过身,见是卫廉清,笑了笑,喷着酒气说:“政委,您——吓我一跳。”

卫廉清拉过对面的椅子,坐在李明强的身边说:“来,咱哥儿俩喝。”

李明强把酒瓶递给卫廉清。

卫廉清拿过一个茶缸,“咚咚咚咚”把瓶中的酒全部倒了进去,端起茶缸说:“李明强,我敬你。”

李明强不说话,拿起茶缸与卫廉清一碰,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卫廉清低沉地说:“李干事,今天是陆建峰和田聪颖的大喜日子,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李明强摇了摇头,拿起一块蛋糕吃。

“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兄弟,你把分给你的房子让给他们结婚,人家很感激你,大家也都在背后夸你。今晚,你不去闹房,也有情可原。谁看到那房本该是自己的新房,那新娘本该是自己的新娘,心里都会不舒服。要我,我也会喝闷酒。不过……”

“政委,您说得对,他俩结婚,我心里是有点儿酸酸的。可是,我不是为这个喝酒。”李明强截断了卫廉清的话说。

“那是为什么?”卫廉清惊讶地瞪视着李明强。

“我的转业报告军区已经批了。我,我又舍不得这身军装!”李明强低沉地说,眼睛里充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