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向国民党反动派进攻(第2/25页)

老旦心中叫苦,也只能咬着牙跑,这泡尿像心里的包袱,倒不出说不得,晃荡得全不是滋味。

王皓算是根正苗红的共产党,一家人一半死在鬼子手里,一半死在国军手里,他15岁就参加了革命,但是到了22岁才入了党。他是有些文化的,上过高小的,摸不着打鬼子,他就在根据地当教书先生。这教书先生却不老实,没事总喜欢混进游击队打枪放炮,有那么两次升官的机会都被他葬送了,在牛城喝酒的时候他说,都是因为女人,女人啊。

和王皓相比,老旦自惭形秽。莫名其妙地跟了国民党,连八路是啥都不知道,肖道成和阿凤他们来的时候,他又守着玉兰的承诺,对共产党不待见。可谁知道这么一帮人,陡然间就长这么大个?西瓜爬到丝瓜藤上去,哪能结出个果?要不是自己笨了吧叽没升什么大官,傻人还有点傻福,没准儿就被当成人民的罪人,插着画了黑圈的令箭拉到墙根毙了!这事不敢想,想起来就不寒而栗。看着劲头十足的王皓,他此时明白了在阿凤眼前那口吐不出的闷气,人比人气死人哪!

一泡尿都憋得不能撒,老旦只能认命,再往好处想吧,总算站进了革命队伍,不像很多战死的兄弟们那般倒霉,只要共产党能打赢,留自己一条命回家,老天爷就算是留了薄面了。阿凤?再别想了,王皓说得对,那是师部里一道人见人爱的好菜,就算你以前尝过,也和你再无瓜葛。

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东边的枪炮声密了起来,火光在地平线升起,耀亮了傍晚的黑云。十几架国军飞机在火光上飞来飞去。这些曾经亲切的铁鸟,如今只让老旦感到害怕。弟兄们想必也是,一个个变得默不作声,没多远就是国军的部队,看那样子,双方正打得惨烈。眼见着枪口向后,要向曾经一起打鬼子的弟兄们开枪了,谁的心里是滋味呢?

大家都是老兵,废话不用再说,立功连悄悄地进入了阵地,按照老旦的部署开始构筑工事,检查枪支弹药。众人都闭着嘴,阵地上只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铁锹钻入泥土,那声音就像磨刀。

话最多的自然是王皓。他在战壕里走来走去,捉住几个东拉西扯,拍着发蔫的战士鼓劲儿。老旦自是熟悉这套,只是这话却说不出口,怎么说呢?嘿,弟兄,对面是国民党反动派,咱往死里搞他?还是嘿,同志,你已经是革命战士,要拿出打鬼子的劲头弄死这些国民党反动派!

怎么说都不像人话,老旦挠完头挠着屁股,成了个坐立不安的猢狲。战士们像是明白他,一个个说起来。

“老连长,你那烟锅子看着有年头了,打鬼子时候就有了吧?”

“旦哥,你别不说话呀,你不说话,咱们就心里打鼓呢,你给咱唠唠嗑,打仗么,打谁不是打?”

“我哥哥们都不在那边,谁过来我可不客气,我还要立功呢!”杨北万一个个拧着手榴弹,就这小子没心没肺。

老旦抽了几口烟,心神渐定,他望着不远的战场,再看看壕沟里的战士们。前方是杜聿明的几支增援部队,王皓说占据绝对优势的解放军部队将他们捂在锅里炖了好几天了,他们的突围几无成效,每一次玩命都会掉几块肉,扔下千百具尸体退回原处。他们打过远征军,这边的解放军还打过腊子口呢,谁也不是吃素的。

“那边没有什么弟兄了……”老旦轻轻地说,他们陌生而危险,冲过来时才不会管你是什么人。立功连没有冲锋任务,这山坡上的战壕旨在堵截国军从前方一条小山沟里撤退,他们已经放弃了一个方向大规模突围。这支曾威震日军的队伍,马上会变成炸了窝的蜜蜂,看见个缝就向外钻。

命令是不许放走一个,后面还有一个连队策应,老旦知道那是督战队,他想得通。他开始将注意力都放到战壕里,让几个士兵趴散一点,让他们脚下的垫高再瓷实点,让大家的枪里多抹点猪油,派一个排出去扫清射界,然后以班为单位试射武器……他在指挥中找到理由,弥漫的火药味提醒他,这是战斗,这只是一场战斗,不管来的是谁,都是他回家路上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