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匆匆荡荡(第10/15页)

几天后,在中央文革小组简报上登了一条内容:11月8日,北京法律学院的反革命堡垒“红色战斗军”被我革命组织“首都大专院校红卫兵革命造反总司令部”(简称“三司”)彻底击垮,揪出了藏在北京法律学院的一众“牛鬼蛇神”和顽固的当权派。“红色战斗军”被彻底取缔,其反革命头子、国民党反动派在我革命阵营中安插的奸细谢有盼,拒不投降,在教学楼中负隅顽抗,终至葬身火海……

当老四王齐富瘸着腿来到板子村时,正值腊月初八。他给老旦和翠儿带来了这个噩耗,也带回了谢有盼带血的军帽。只说了几句,他就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村口了。

有盼儿死了?

那人走了好一阵,老旦和翠儿都没醒过来,这怎么可能?儿子已经把自己打倒了,回到北京应该是风风光光地闯荡出来了,怎么会被别的造反派冲垮了呢?他为了救一个女子被砸死在大楼里了?他怎么会这样做呢?没听说他提过一个女子啊?诸多可怕的疑问在夫妻俩的脑子里搅和着……

这比恶梦还要恐怖的事实彻底击垮了他们,老旦和翠儿在冰天雪地里抱头痛哭了!他们从未这样痛苦和绝望过,仿佛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一寸的容身之地!老旦搀着已经站不住的女人,慢慢地蹩回了自己的院子。女人进了屋之后,除了哭泣和神经质的抽搐,再没有说一句话。

还没等他们从悲伤中喘一口气,公社的造反派们又来了。上面指示,全面夺权的时代来了,全面内战的高潮来了,于是两乡三社的造反派们也来了。老旦和翠儿在麻木中又一次被拎上高台,反剪双手跪在地上戴起了高帽。上万人在台下高呼着,轮流批判着台上二十多个反动派和“走资派”。郭平原和他的婆娘也在台上,二人都哭丧着脸,鼻涕横流。在几个造反派把郭平原架起飞机时,郭平原竟然屎尿都流下来了。

老旦和他的女人面容呆滞,任凭造反派们如何打骂,毫无表情,一声不响。以谢国崖为首的公社造反派们很不满意,飞机式,抽嘴巴,头撞地都试过了,这个老旦就是不哼不哈,如今竟然连使劲抵抗都不愿意了。这简直是对革命者的蔑视!谢国崖发了狠,让人把老旦直直地立挺了起来,冲着台下大声喊道:

“反革命的人不会说话,看看他反革命的旦会不会说话?他敢叫老旦,而且一叫就是几十年,就算你改了反动派的名,也改不了你反动派的旦!交待!你和你在台湾的大儿子是怎么串通的?把他的裤子脱下来,我看看他这个反革命敌特的黑旦到底有多黑,到底有多长……”

台下的人高声叫好。几个人上来就扒老旦的裤子,老旦撑不住了,呼啦一下跪了下来。

“俺交待,俺交待,别撸俺的裤子……”

“不行,给他扒下来……”谢国崖狂叫着。

就在老旦的棉裤要被解下来时,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地撞向那几个人。老旦看到,那竟是再没有说话的翠儿。一个造反派被翠儿硬生生撞下了高台,可她也收不住势,一起摔了下去。老旦猛地跪在台边,伸头向下看去。女人的身体直直地卧在下面,脸冲着地,两臂张开,一动不动,象一只在风中滑翔的鸟。旁边的造反派摔得大口地吐血,眼白都翻了出来。

“翠儿啊……谢国崖!我日你妈……”

老旦向谢国崖扑去,可身体被人拉住了,一顿剧烈的拳打脚踢之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之后,老旦惊讶的发现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翠儿的尸体盖了棉被,放在院子正中。老旦挣扎着起来,过去摸了摸翠儿的脸,仿佛摸到了一块厚厚的冰。

“还是有好人哩,把俺们送回来了,这是让俺能埋了你……埋完了你,他们就会来整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