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9/9页)

王立拎着皮包走在前头,于路面上挑了一颗石子,用脚踢着,接力而蹴,很快就超出了一截。人非圣贤孰能无癖,踢石子是他的癖好,也有不踢的时候,只要踢就是心情不太愉快。不愉快占多数,所以右脚鞋尖总是烂得很快。踢着踢着这颗,遇见更光滑更浑圆的,就换了那颗。最后飞起一脚将石子踢得无影无踪,也就是把不愉快抛掉了。

武伯英看看王立消瘦却充满力量的背影,语气中没有怪罪:“非常之时世,就能造些非常之人,你是,我是,他也是。”

葛寿芝略带苦笑,看看倔犟的背影:“年不及弱冠,就有如此秉性,也太非常了些。”

武伯英回以微笑:“我二弟这个年纪,也是这个样子。”

葛寿芝微微点头,知道五年前被捕杀的共党潜谍武仲明,朝前努着嘴:“这狼崽子,你还图他成人?”

武伯英的脸又变得很平。“解闷儿。”

进了后宰门街,刚才被炸的那宅院子,黑烟变成大股的白色水汽,朝上蒸腾为云柱,远远都能望见。王立拿钥匙开大门,院里一层砖土碎屑,大的如核桃,小的如桃核,落果一地。三人进了门,王立合门扇插门闩,顺手拿起靠影壁的竹扫帚要清理地面,武伯英微笑着制止,腔口柔和爱怜,如教孩童礼数:“客来了,不兴扫地。”

王立听话放下扫把,武伯英抬腕看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下午两点,腹内空空又喝了茶,胃中不免有些淋漓。“打桶新井水,把昨晚的粽子镇透。弄个蜂蜜凉粽子,再做一个蛋花拌汤。一凉一热,一甜一咸。”

王立答应一声,听话地朝后院厨房跑去,似乎干大每一句话,都要趁热执行。

武伯英领着葛寿芝进了二院天井,踩着碎屑说:“军统的炸弹,比日本飞机扔下来的威力还大。”

“还有比这大的,几天前就在西安,刚爆了一颗。”葛寿芝停下脚步,意味深长看着他,“宣侠父这个人你知道吗?”

“知道,八路军的总参议。”武伯英也停下脚步,“报纸上看的。”

“他失踪了,就在八月一号,你知道吗?”

“不知道,威力确实更大。身份特别,日子也特别,共产党的南昌兵变纪念日。离我太远,传不到这里。”武伯英脸上带着讶异,表情因为后遗症总不那么自然,微笑就是大笑,讶异就是吃惊。

“你当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报纸上没有,我能从哪里知道。你刚才在茶馆说,要和我谈大事,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