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7/9页)

武伯英对自己的判断非常笃信,蒋鼎文就算不是宣案主使者,也会是知情者,就算不是在弥补错漏,也是在替人遮掩。但是他地位太过熏隆,在蒋总裁那里无疑超过了戴笠和徐恩曾,在整个抗日统治体系中也是重要组成部分。尽管西北因为不与日寇接火未成立战区,保留着原有的行营建制,但是要成立战区的话,他无疑是战区长官,胡宗南最多只是副长官。不管谁策划了宣案,只要他愿意保,也完全能保住,不管在蒋总裁、戴老板、徐老板甚至共产党来说,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有人把头门拍得“砰砰”响,间或叩两下门环。武伯英立刻警醒起来,伸手从枪套里拔出手枪,刚才嫌枪硌腰,挪在了前面。来人不叫门他不答腔,轻轻走到门后,才靠近门缝问了声:“谁个?”

“我个。”是罗子春的声音。

武伯英猛地拉开门扇,罗子春看着银色手枪泛着的白光,解释道:“小玲还没过门,我不好在人家歇。”

武伯英知他担心自己安危,赶回来陪伴却不愿讨好,朝门外快速看了一眼,旋即关了大门。

八月十九日清晨,早饭没吃完就落下了雨丝,预示秋雨连绵的雨季到来。幸亏昨天晴好,没受打搅,顺利办完了丧事。这场雨和前场雨本是一场,也许冥冥中王立的灵魂在影响天气,中间晴了两天。武伯英不想上班,刚过完大事于情于理都要歇息两日,干脆礼拜天再去应那半天的公事。留下罗子春协助未婚妻玲子搬来,并等待赵庸他们进行安顿分配,自己回礼探望蒋宝珍,表达对昨日之行的感谢。

到达联合医院病房时,蒋宝珍已经挂上了吊针,又说了个情况。“昨天下午打完针后,我回公馆住的。今天早上,叔叔上班前,又去看了我。问我可否动过书房的抽屉,他发现做的秘密记号被人动过。我不知道有记号,给谁都转嫁不了,我就承认了自己好奇,看过了他的日记。见我很难受,他没责怪,只是告诫,其中关于军国大事的日记,不能泄露出去。还特别交代,知道我和你走得很近,希望不要说起关于宣侠父的记载,免得误会越来越深。他不知道,我也没说,我真觉得你对他误会很多。他是个坚强的人,经的事情太多,管的人也太多,疲惫不堪,再经不起你来折腾。我敢说,退到最底,就算他参与了密裁宣侠父,也是身不由己,他们是要好朋友,肯定不舍得。你光想幕后主使是个大人物,大人物很多,你总认为在西安,为什么就不是遥控指挥呢?”

武伯英点头问:“后面这句,是他让你说给我的?”

蒋宝珍不悦:“都是我的,我不是鹦鹉学舌的人。如果在西安,你只想干一段就走,就和他继续作对。如果你还要长期在西安发展,就不要继续为难他。他虽不太计较,可你长此以往,也有个容忍限度。”

“那我谢谢你的指点,而不是谢你叔叔。”

蒋宝珍听言本要生气,但又对他生气不起来,身体微微颤抖。将垂下的发丝,缠在指尖直到绕死了,再也转不动。“你是个敏感到病态的人,总是比别人想得更多。现在谁给你说好的,你就认为谁是坏的。怪不得他也说,你不可理喻。你已经走火入魔,难得他能宽容,还是见好就收。他没有对我生气,只是伤心。他伤心,我也伤心,毕竟是我的叔叔。”

武伯英笑笑:“我明白,因为你,要不是你替我挡着,有十个武伯英,都已被抓了起来。”

蒋宝珍被惹笑了:“你呀,真是不可理喻。”

蒋宝珍输液,武伯英喝水,天上地下什么都谈。说说停停,蒋宝珍放下了矜持,武伯英却拿起了回避。武伯英真诚相对,蒋宝珍反倒有些羞涩,总是对不上点子。和在骊山一样,很痛快又很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