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第9/11页)
多田把豆腐盛到小碟子里,忙不迭地帮美兰吹凉,美兰却把那豆腐捏碎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动、自我意识开始萌芽,多田还是头一回和这样的孩子接触,他对美兰束手无策。
也许都怪多田的喂食方法太笨拙,美兰晚饭吃到一半就哭了起来,接着把调羹一扔,不停挥舞着被饭粒和唾液搞得黏糊糊的那只手。
行天站了起来。尽管室温保持在体感舒适的度数,但他额头渗出汗珠,全身颤抖不止,样子非比寻常。
是得了流感吗?还是吃的东西有问题?多田不免担心,正想问他“怎么了”,却又闭上了嘴巴。
因为,行天突然抡起胳膊,把空掉的玻璃杯猛地扔了出去。玻璃杯飞到隔壁的日式房间,落在榻榻米上滚了几下。
“不想被杀死的话就闭嘴!”
行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嗓音嘶哑地说道。多田大惊,跟着站了起来。
“行天,”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抓住行天的肩膀。“冷静!”
行天掸去多田的手,突然咳嗽起来,接着蹲在桌旁痛苦地直喘气,不久便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就只安静了一瞬间的美兰,仿佛世界末日业已来临似的大哭大嚷起来。多田确认行天的呼吸有规律了以后,把美兰从儿童餐椅上抱了起来。
“全都因为没午睡啊!困了吧!”
多田摇着美兰哄她,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刚才是怎么回事?行天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面对行天这副前所未见的模样,多田心乱如麻:有某种恐怖的东西沉睡在行天体内,不容触碰。就目前而言,必须装作懵然不知的样子,行天多半也希望我这样做。
于是多田假装若无其事地对行天说:“差不多该给她洗澡啦。”
“洗澡?”行天进日式房间去捡玻璃杯,顺势待在里面了。哭声也好,美兰的存在本身也罢,对行天来说似乎都是难以忍受的。“两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给小女孩洗澡?”
“果然还是不大好啊!太太多半也不会允许的吧?”
慎重起见,多田决定到卧室去征求田冈妻子的意见。
冲击带来的影响还在,他的脚步有点踉跄。把美兰留在客厅了,不要紧吧?虽说行天想来不会对孩子施加暴力,可美兰都吓傻了,哭声一直持续着,不见消停。
推开卧室的门,发现田冈的妻子已经在床上坐起来了。晚饭好像多少吃了一些下肚,床头柜上叠放着餐具。
“孩子在哭呢!”
田冈的妻子看样子担心得不得了。她摇摇晃晃地想要起身。
“好像是困了。美兰洗澡怎么办?”
田冈的妻子含糊其辞地回答多田的问题:
“能帮她刷好牙,再给她喝点茶,然后带到这里来吗?接下来的事我会做,您可以回去了。”
“但是……”
你的体温好像还没降下来,躺在一起睡的话,岂不是要把流感传染给美兰吗?
“托您的福,我已经好多了。明天早上应该能降到正常体温。”
田冈的妻子以一副毅然决然的口气说道。多田只好说声“明白了”,就此作罢。
这也难怪吧!跟两个突然跑上门来的便利屋睡在同一屋檐下,丈夫又不在家,哪个女人愿意啊?多田从田冈妻子枕边撤走餐具,忍住叹息踏上了过道。
客厅里,美兰独自在哭。
行天这家伙,看来是扔下孩子逃跑了!虽说在工作中途逃跑未免叫人瞠目结舌,可他不在反而让人安心也是事实。
多田对于行天的反应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在这之前,无论行天反复表现出怎样奇怪的言行,他都从没感到过害怕。因为多田知道,行天实际上是一个拉着理性的缰绳不放的人。
刚才的行天,明显不同于往常。看样子他是被恐惧支配了,已然到了尖声喊叫的边缘。行天的胆怯传染给了多田,多田也不明所以地感到畏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