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边 跑得最快的人(第3/5页)

  如果让刘兵追上了,倒也没什么,反正他也打不过我,估计他打不过任何人。但是让刘军逮住可不得了,此人凶狠异常,浑身满脸都是伤疤。不但跑得快,而且力大无穷,抗击打能力强,痰盂什么的对他无效。

这人是我最头疼的对手,为了对付他,我在小花园里和胡同里到处摆满了碎砖头,但有个由退休大妈组成的团体总是捡得一干二净。有一回我买了一瓶芝麻酱,抹在砖头上,想让她们以为是屎,结果还是被捡走了。

  高三的一个傍晚,我落了单,提着一斤切面往家走,遇见了刘军。这家伙发一声喊,二话不说,冲我飞奔而来。我回手给了他一切面,然后利落地翻过顶端有尖的铁栅栏门。眼前是一家废弃的电机厂的后院,看上去一马平川,没有什么障碍可言。穿过这个院子,翻过一道院墙就是电机厂家属院,届时只要喊一嗓子“黑八!”就能活命。我提一口气,开始百米冲刺。我根本没有时间回头看刘军,只是闷头跑个不停。我跑步的姿势很难看,弓腰驼背,步子极大,抬腿极高。说书的说古人夜路飞奔,常说这么几个字:“膝盖打前胸,后脚跟踢屁股蛋儿。”这是什么怪异的姿势,我始终想不出来,也许跟东汉击鼓说唱陶俑差不多,总之一定非常难看,但我的姿势也比这个强不到哪儿去。我正以这种姿势奔跑,忽然听得身后脚步嘈杂,有一个笨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地夹杂进来。扭项回头往后观瞧,原来是黑八不知从哪里追了上来。此时红轮西坠,玉兔东升,只见黑八如同一个巨大的煤球,势如奔雷,仿佛每一步都在洋灰地上踩出一个坑,跑到切近,劈手揪住刘军的领子,两人立刻滚成了声势浩大的一团人肉。

  黑八出手打人,从不打眼睛,不打喉咙,不打胯下。他打完的人,动都动不了,但是外面不带伤,真是太凶残了。从那次往后,刘军整个人都萎缩了一圈,给人一种漏气了的感觉,走起路来也不再一颤一颤的了。他也没再追过我,甚至很少在小花园出现了。

  连刘军都不追我了,当时简直没有人能追得上我,大家也都有这个觉悟。高三一整年,我除了体育课,几乎没怎么跑,连在楼道里像发疯的猫一样无目的地狂奔都少了。黑八常常问我:“傻×,你怎么不跑了?”我俩说话,不是以“傻×”开头,就是以“妈了个×”开头,这都是他教我的。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感染力很强。我当时说:“妈了个×,没人追我,我跑个屁啊!”黑八便呵呵傻笑。

  体育课是我唯一活动筋骨的机会。我虽然不是校运动会冠军和纪录保持者,但我是那一届理科生里英文最好的和文科生里跑得最快的(我留级前是理科生)。要发挥这个特长,有一个必要条件,就是有人追我。于是我每次五十米和百米考试时,都有个人在跑道边上陪跑,我就想象他在追我,追上就要揍我一顿,不但没有外伤,而且动弹不得,不出三天就要五脏腐烂,大口吐血而死。

这么想着,跑起来自然是快逾奔马,疾如流星。而担当此任的非黑八不可。

  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黑八在跑道边发出的“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我想,我没在运动会上拿冠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运动会不允许黑八在旁边捣乱。

  高三会考前,体育老师组织了一次模拟考试。这是一次完全莫名其妙的考试,因为考试的项目是100米、背越式跳高和铅球。高中体育会考根本就没有短跑项目,即便有也不可能是100米。更不可能有跳高。而当我们分好组走上跑道时才发现,莫名其妙的岂止如此——黑八跟我被分到了同一组。他在一道,我在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