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行前准备(第3/7页)

瑞秋·曼索赤身裸体站在她两小时前在克拉莫卡军港城租下的旅馆房间里,一张手织的地毯中间。这家昂贵的旅馆仍然满是酚皂、柴火和腐烂枯萎的气味。她平静舒缓地呼吸,按照例行次序进行四肢的伸展和柔韧运动。窗帘已经拉上,门已经锁好,外面放置了感应器以防来人:她可没兴趣向旅馆员工解释她现在的状态。

瑞秋对于向身边的人解释事情基本没兴趣。新共和国让她充满了苦涩无望的愤怒——她明白这样的愤悠很不职业,可是却无从摆脱。新共和国的存在基于对人类潜能的全然浪费,这件事给她造成的感情冲击绝不逊于当众焚书或屠杀无辜。

新共和国成立已经二百五十年,距离地球也是二百五十光年。当初爱查顿断然通过虫洞搬迁了地球九成人口,也多少按照种族、社会或心理关系进行了分配。到新共和国的是一群东欧反技术主义者和保皇派,还在渴求前一个世纪里因为确定性带来的安全感。

新共和国的建立者们在无情的技术进步下吃过苦头。他们见过前奇点时代的地球上,市场主导的民主之下那千百万被历史抛弃的人。他们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立即建立了一个保守的社会制度。他们的下一代人开始了一场内战,一方想继续使用自复制器——这些可以自我复制的纳米装置仪器可以制造任意产品——另一方却想换一种简单的、人人安居乐业的生活方式。激进派失败了,所以新共和国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逐渐形成了一个自然的格局——如果物理和化学研究终止于1890年,20世纪的欧洲就该是这个样子。专利局关门了,那些满怀绮梦的相对论者在这没有立足之地。

她赤身裸体站在地毯中间,让体内植入系统进行例行自卫练习。练习从呼吸训练开始,接着在搏斗管理系统指导下进行肌肉群等长收缩,最后在内置神经网络控制器指挥下,她的身体像木偶一样蹦趾,进行一系列武术练习。她一周两次十分钟的训练,效果等同于普通人每天训练一个小时以上。

她怀着满腔的沮丧和愤怒,挥舞着并不存在的绳索,套住并肢解无形的坏蛋。这一下,是为了她路上看见的那个盲乞丐,如果先进的医疗技术没有被取缔,他的病完全可以治愈。那一下,是为了那些被束缚在土地上耕作不休的农民,在这里的法律中他们不是人,只是土地的一部分。这一下,是为了那个死于难产的女人。那一下,给那些迎合统治阶层偏见的牧师,困扰本地人民的那些恐惧在文明世界里几乎都已消失,他们却还在用虚假的来世安抚民众。这一下,这一下,那一下,给那些把她当三等公民看待的人。愤怒让她出了一招又一招。

“我不愿来这个星球。我不喜欢这个星球。我不需要这个星球。我不必同情这个星球和它的人民。如果不是他们需要我……”

隔壁是一个小浴室——这点附加设施在这里非常昂贵。她尽快洗了个澡,将汗水和灰尘如记忆一样洗去,悲观也随之消减。这里会变好的,她提醒自己。这就是我来的目的。

她擦干身体,回到卧室,坐在床边,拿起那只陈旧的个人助理,下令道:“给我接联合国大使。”新共和国只有一个联合国大使:乔治·周,她所属组织——安理会的永久代表。(新共和国一直拒绝承认地球上所有小型的政治组织。)

“操作中。哗。瑞秋,对不起,我现在不在。我在等待罗查德事件的消息。你可以在哗声后留言……”

“嗨,乔治,我是瑞秋。我从克拉莫卡打来,给我回电话。我觉得我应该公开身份了,我需要外交保护。我们得谈谈。留言完毕。”

她关上个人助理,把它放下,忧郁地盯着衣柜。她的戏服(尽管连续穿了几个月,她仍觉得这不是正常的衣服)堆在梳妆台边。她得见一些人,填一些表,才能够公开身份。老子不干了,她想。照着共和国的规矩过日子让人迅速衰老。再不见到文明人我就要疯了。说起这个,她还得给那个技师打电话。他有点冷淡,不怎么配合,不过她死也不会让他甩掉自己;她在餐馆里花一个小时从他身上能得到的东西,可能比在司令部开一个月的鸡尾酒会看一个月的正式备忘录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