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巨人来袭(第7/8页)

瓦西里睁开眼睛。四周的一切仍在旋转,他现在大概每分钟要转上五到六圈。紧急救生服上没有推进装置,无线电的收发范围也小得可怜,仅有几百米——在舰上是够用,或许现在可以当作信标使用,如果有谁过来找他,才会收到信号。但没人来。他像陀螺仪一样旋转着,每隔一两分钟,战舰就会摇摇晃晃地从他视野中闪过:它就像一块黑色的碎片,在布满钻石微尘的天宇中显现出轮廓。没有迹象表明搜索队正朝他这里赶来,只能看到一片金黄色的废水雾霭,散布在飞船四周。与刚才第一次看到它时相比,他又漂远了一公里。

战舰看上去就像个玩具,让人无限向往的玩具,他可以把自己对生活的所有希望和爱,还有同志之情、热情和欢乐,都寄托在它上面。可它仿佛永远都悬在那遥不可及的地方,中间相隔的这片冰冷的荒原让他无法逾越。

他看了看左腕上粗糙的显示器:空气表的刻度盘上,氧气瓶中剩余气量的使用小时数正在逐渐减少。显示器上还有一只放射剂量测定仪,身边的空间变得越来越热,带电粒子在其中流动不息,流量之大足以保证他变成木乃伊的尸体不会腐烂。

瓦西里在发抖。痛苦的挫败感压倒了他:为什么我就不能把事情做好?他想。他原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很对,参加了情报局,但当他骄傲地让母亲看那份委任状时,她马上板起了面孔,就像商店的门脸拉下了卷帘门。然后,她从儿子身上转开目光,看着别处,每当他做错了什么事情而她又不想惩罚的时候,她都会采取这种古怪的方式。他原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很对,搜查了工程师的行李,后来还有那个外交官——但瞧瞧吧,这样的行为让他落到如此地步。他脚下的飞船变成了黑暗中的一块碎片,离他有好几公里,而且正变得越来越远,让他永远都无法企及。他也不该登上那艘战舰——如果他规规矩矩行事,本可以做得更好,待在家里,等飞船(和工程师)回到新布拉格,再重新开始追捕目标。然而从流放之地罗查德星球传来的消息让他充满了好奇的兴奋感。而如果当初他不是想继续硬撑下去,现在也不会来到这儿,在罪人的牢房里,一面回忆过去,一面不停地打转。

他努力去想让自己高兴一点的事情,但很难如愿。学生时代?他一直被别人无情地欺凌、挖苦嘲笑,就因为他父亲的身份,他父亲的所作所为。本来,背负着母亲的姓氏就足以让他成为被嘲笑的对象,可再加上一个当罪犯的父亲,而且是恶名昭彰的罪犯,更让他成了众矢之的。最后,他把一个欺负自己的恶棍打了个满脸花,还因此受到了惩处,于是那帮人终于明白应该避开他,但仍在僻静的角落里一面散布他的流言蜚语一面窃笑。他学会了先不动声色地听着,等放学后便埋伏起来,打得他们再也笑不出来,但这样做并没有为他赢得朋友。

受训时期?真像是开玩笑。那是学生时代的延续,只不过他的敌人换成了更无情的教官。随后便是警察训练,还有军官学院。最后是给检察官大人当学徒。他一直在努力,要给公仆留下好印象,因为他对那位严厉的检察官极为敬佩:那是个铁血汉子,对共和国的忠诚丝毫不容置疑,也对这个国家所代表的一切都保持着耿耿忠心。那是他精神上的父亲,现在瓦西里一直尽力不让这位父亲再次对他感到失望。

瓦西里打了个哈欠。他的膀胧涨得发疼,但他不敢撒尿——这套救生服由一只只相互连通的气泡组成。不知为什么,被自己的尿液呛死让他觉得要比耗尽空气而死更可怕。另外,当空气用光时——他们正是用这种方法代替了绞刑,处死太空工作人员中的反叛分子,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