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6月:遥远的半空中(第4/8页)

全赖一些光脚的白人小孩跑来跑去,四处传递消息,他们才知道,原来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有钱的人帮助没钱的人,这样就每个人都自由了!有个有钱的黑人给了一个穷人两百块钱去还债;还有很多黑人给同胞捐钱,十元、五元、十六元,四处都有这些事,人人都在捐钱帮人。”

在座的几个白人听了,顿时觉得嘴巴里灌满了酸水。他们的眼睛似乎被酷热和风沙打肿了,几乎眯成一条线。

塞缪尔·提斯怒火中烧。他爬上门廊的护栏,盯着经过的人潮,对着他们挥舞手枪。这样的示威持续了一会儿就不足以泄愤了,于是他变本加厉,人群中有谁敢抬头望他一眼,他就会对着那个黑人吼道:“砰!还有一艘火箭在外太空呢!”他声嘶力竭地咆哮,力求让所有人都听见,“砰!哈哈!”可是那些黑色的头颅并没有转向他,也没有装作在听,只有白色的眼睛朝他瞥一下,随即看回原来的方向。“坠毁啦!那些火箭全部栽下来啦!你们尖叫吧!你们去死吧!砰!上帝保佑,幸好我就待在这片结结实实的地上,不用飞上天。有个老话说什么来着?脚下牢固,没有恐怖!哈哈哈!”

马蹄踏在泥尘里,沿路发出嘚嘚的声响。很多马车的避震弹簧坏了,边走边颠簸。

“砰!”他的声音孤孤单单地回荡在酷热之中,似乎只能恐吓地上翻滚的泥尘和空中喷火的烈日。“哐一下子,陨石砸在你们的火箭上,里面的黑鬼像小鱼苗似的喷出来,飞得满天都是!太空里全是陨石,你们当然知道吧!那些陨石就像巨型的铅弹,砰的一声,把那些瓦管锡罐似的火箭打下来,和打野鸭子一样痛快。塞满黑鳕鱼的沙丁鱼罐头!像点一大串爆竹,砰!砰!砰!砰!这里死几千,那里死几万。你们的尸体就浮在太空里,绕着地球转啊转,永远也停不下来。死在那么远的地方,还那么冷,天哪!听到了吗?喂!说你们呢!”

只有沉默。宽阔的大河依旧奔流不息,灌进每一个破棚烂窝,把里面值钱的东西都冲了出来。现在河里漂浮着钟、洗衣板、银色螺钉、窗帘杆……一直涌向远方的黑色海洋。

此刻是下午两点,汹涌的巨浪已经过去,浪潮逐渐变小变弱,终于完全干涸了。小镇又恢复了安静,漫天灰尘也沉寂下来,而路边的闲人、商店以及树木的枝叶上都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死寂。

门廊上的人静静地听着。

什么也听不到。他们只能把自己的思绪和想象力不断向外扩展,一直扩展到小镇四周的原野上。本来,每天清晨总会有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汇成一曲交响乐,充满这片执着固守老习俗的土地。曲中有人们在田野里辛勤劳作时的歌声,有含羞草枝条下蜜蜂采蜜的嗡鸣,有小黑孩儿扑进清冽溪水玩耍的欢笑,还有从顶上铺着新鲜绿藤蔓的木瓦窝棚里传出来的嬉闹声。

可是现在呢?似乎有一股飓风洗劫了这片土地,一切声音消失殆尽。店铺的门板挂在皮革铰链上,破败地敞着。橡胶轮胎秋千垂在死寂的空气中,无人玩耍。河里的洗衣石旁没有人影。西瓜地也没人照料,一个个西瓜在烈日下发酵成酒。蜘蛛开始在荒废的窝棚里织新网,灰尘从没补好的屋顶往下漏,在日光的照耀下如金粉一般。四处有零星的火堆,是人们走得太匆忙留下的。火焰大多苟延残喘,有的蔓延到某个破烂干枯的窝棚里,就突然焕发出生机。火苗温柔地舔食着废木,在死寂的空气里噼啪作响。

这几个人目瞪口呆地坐在五金店门廊里,连唾沫也忘记咽了。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现在要走。很多事情都已经改善了,他们争取的权益一天比一天多,他们到底要什么呢?现在人头税废除了,越来越多的州通过了反私刑法案,还有各种各样的平权运动。这样还不够吗?他们还想要什么呢?他们赚的钱几乎比得上白人了,可是他们却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