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6月:遥远的半空中(第7/8页)

“杀了那个王八蛋。”

老爷子说:“你别气昏了头。”

可是塞缪尔·提斯已经绕到五金店后面不见了。很快他开着一辆敞篷车出来。“谁和我一起去?”

“我想兜一下风。”老爷子站起来。

“还有谁?”

没人答应。

老爷子上了车,关好车门。塞缪尔·提斯猛踩一脚油门,车子呼啸而出,掀起漫天尘土,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朗朗晴天之下,干涸的原野热气蒸腾,他们沿着黑人的去路飞驰,两人都没有说话。

车子停在一个十字路口。“他们走哪个方向了,老爷子?”

老爷子眯着眼睛。“我猜是直走吧。”

于是他们继续前行。空荡荡的路上只有这一辆车行驶在树荫之下,发出孤独的响声。开着开着,他们留意到路上有些异样。提斯慢下来,把头伸出车外,瞪起一双黄色的眼睛察看。

“该死的!老爷子,你看这帮杂种干的好事!”

“什么事?”老爷子一边张望一边问。

在这条空荡荡的乡村公路边上,每隔几英尺就放着一些东西,明显是他们离开时刻意摆放的。这里有破旧的旱冰鞋、一块裹满了小饰物的大手帕、一些旧鞋、一个马车轮、一堆堆裤子大衣和旧帽子、一些从风铃上面掉下来的水晶块、一簇簇栽在锡罐子里面的天竺葵、一碟碟蜡封的水果、一沓沓南方政权的伪币、洗手盆、洗衣板、晾衣绳、肥皂、三轮车、园艺剪、玩具马车、弹簧玩偶盒、一块从黑人教堂拆下来的彩色窗玻璃、一整套刹车鼓、一条条内胎、一罐罐冻奶油、床垫、沙发、摇椅、小镜子……这些东西都不是随随便便扔在地上的,而是仔仔细细地摆放在积满尘土的公路边,一件件都放得庄重得体,都倾注了感情。当时的情形就像整个城市的人来到这里,人人手上都拿满东西,随着黄铜喇叭嘹亮的一声响,每个人都把手上的东西奉献给安静的尘土,从此这些地球的原住民作别这片土地,直冲蓝色的天堂。

“他们说不会烧掉。”提斯怒吼道,“不,他们不像我说的那样,把这些破烂一把火烧掉。他们带着这些东西,全部摆在路边,为了离开的时候再多看一眼。这些黑鬼以为自己很聪明!”

他发疯似的把车开得扭来扭去,碾压路边的东西,想把一切都撞烂压扁。他就这样跌跌碰碰地追下去,撞散了纸片、首饰盒、镜子和椅子。“撞一个!该死的!又撞一个!”

他们颠簸了几英里,前轮突然发出一声锐响,车子一头栽进路边的大坑里,提斯整个人被甩到车窗上。

“王八蛋!”他爬出车子,拍打身上的尘土,气得几乎要号啕大哭。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他看着这条空荡荡、静悄悄的路,迎着扑面的热风说道:“这下我们追不上了!永远永远也追不上了!”他眼中只剩下路边的一沓沓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就像一个个废弃的神龛。

一个小时后,提斯和老爷子疲劳不堪地走回五金店。那些人还坐在那里,留意着天上的动静。提斯坐下来,刚刚松开靴子,有人大声叫道:“快看!”

“我才不看呢!”提斯说。

可是其他人都抬头张望,只见远空中升起一个个金色的绕线筒,越飞越高,终于消失不见,只在留下一条条火焰。

在眼前的棉花地里,暖风慵懒地吹拂着雪花似的棉絮。远处的田野中搁着一个个无人采摘的西瓜,就像一只只三色猫躺在地里晒太阳。

门廊里的人都坐了下来,面面相觑。他们看见五金店的货架上整整齐齐地摆着黄色绳索,子弹在盒子里闪烁着晶莹的黄铜亮光,银色手枪和黑色长管霰弹枪安安静静地高挂在阴影里。有人放了一根稻草进嘴里嚼,有人低头用手指在尘土中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