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阿纳瑞斯(第6/13页)

“仇恨。”塔科维亚用她那低沉圆润的声音说道,“真正的仇恨。我们项目组的组长拒绝跟我说话。呃,那不算什么损失。他本来也很少说话。可是其他有些人却明确地向我表达了他们的想法……有一个女的,不是在实验室,是在这栋宿舍楼里。我是街道卫生委员会委员,我得去找她说点儿事情,她不让我说,‘不要踏进这间屋子,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些该死的叛徒,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你们这些个人主义者’,等等。然后把门砰地关上了。真是荒唐。”塔科维亚大笑起来,不过笑声里没有丝毫的开心。蜷在比达普臂弯里的皮鲁恩,看到她在笑,也笑了起来,接着打了个哈欠。“可是你知道,这真的很恐怖。我胆子小,达普,我不喜欢暴力,甚至不喜欢反对别人的意见!”

“当然。我们的安全来自邻居的认同。政府主义者还可以违反法律,之后希冀能够逃脱惩罚。可是习惯是无法违反的;这是你自身生活的架构,跟别人无关。我们只是刚刚开始有了革命者的感觉,谢夫今天在会上提出来。场面很不愉快。”

“有人能理解的。”塔科维亚语气中带着坚定的乐观,“昨天在公共汽车上,我碰到一位女士,我不记得以前在哪里见过她,我想也许是某次旬末劳动的时候;她说:‘跟一位伟大的科学家一起生活肯定棒极了,肯定非常有趣!’我说:‘是的,至少总有东西可以说。’……皮鲁恩,别睡着了啊,宝贝!谢维克很快就回家了,我们就该去食堂了。摇一摇她,达普。呃,你看,不管怎么说,她知道谢夫,可是她并没有仇恨,也没有反对,她真好。”

“人们确实知道他。”比达普说,“这很有趣,因为他们跟我一样,看不懂他的书。他自己觉得大概只有那么几百个人能看懂。那些想要开共时课程的地区学院的学生。我倒觉得,几十个就已经是很大胆的估计了。不过人们还是知道他,他们认为他是某种值得骄傲的东西。我想,如果不是别的原因,那么就是协会的功劳:印刷了谢维克那些书。也许这是我们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哦,别这么说!你们今天在PDC的会议肯定很糟糕。”

“是的。我希望能让你高兴高兴,塔科维亚,可是我无能为力。协会现在做的事情已经快碰到这个社会的共同底线了,这底线就是对外来者的恐惧。今天有个年轻人公然威胁说要实施武力报复。呃,这是一种卑鄙的做法,可是他会找到愿意这么做的人。那个鲁拉格,见鬼,她可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吧,达普?”

“她是什么人?”

“谢夫没告诉过你吗?呃,他从来不会谈起她的。她是母亲。”

“谢夫的母亲?”

塔科维亚点点头。“她在他两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他。父亲跟他在一起。当然,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谢夫感觉很不好。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他和父亲都是这么想的。他倒并不认为这事情上有什么通行的准则,不认为父母就应该始终养育孩子,这类的想法他没有。不过,忠诚对他来说很重要。要我看,这就是原因。”

“真正不寻常的,”比达普的声音很有力,他已经忘掉了皮鲁恩的存在,皮鲁恩现在已经在他腿上沉沉入睡了。“绝对不寻常的是,她对谢夫的情感!可以说,今天她一直在等着谢夫去参加这个进出口会议。她知道谢夫是这个团队的灵魂,因为谢夫的缘故,她对我们都充满了仇恨。为什么?内疚吗?难道奥多主义社会已经堕落,内疚居然也成了一种动力了?……你知道,现在我也发现了,他们俩长得很像。只是她的脸已经变得非常强硬,岩石般的强硬——不再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