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阿曼达(第2/5页)

“你整个裹在网罩里,女人从不……我还以为你是个又矮又胖的男人呢。”

顿了一下,阿曼达和玛丽也突然大笑起来,她们的轰笑声飘向渐渐暗下来的天际。阿曼达忽然浑身乏力,她弯下腰,一屁股坐在潮湿的沙滩上。网罩走样松开,向上拱起,她感到蚊子急切地在她的脚背上刺咬。她们的笑声交织成喧闹的混成曲,舒缓地散去了。

“珍妮,我得跟你说说话,”阿曼达说,“我,我真的——”

珍妮蓦地止住笑声,她抱着胳膊,咄咄逼人地凝视着阿曼达,仿佛刚刚记起自己的满腔怒气似的,“你根本不该跟我说话。”珍妮严厉地说。

“我成了女人不是我的错,”阿曼达反驳说,“我没有选择。”“这事大可争论,”珍妮不客气地说,接着又说,“说吧。有什么话就说吧。”过去几个夏天,珍妮有时会扇她一耳光或者打她一拳来表明自己的看法。阿曼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要挨揍了。

阿曼达的脚踝火辣辣地痛痒,她几乎感到无穷小的金黄色蚊子正在手舞足蹈:“我不能。这里不行。咱们可以去我家吗?安德鲁不在。织工亚伦先生的屋顶彻底塌了,他今天晚上要跟巴尔萨泽先生和约瑟夫先生一起修理。我真的不能。我给咬得几乎动不了,看不见——这么多蚊子,我不能思考!”她绝望地提高了嗓门。

“好,好,”珍妮举起双手说,“好。我们走吧,玛丽。”

“我——我必须只跟你谈。”阿曼达畏缩地说,玛丽吃惊地退后了。亲爱的玛丽。阿曼达记得她小脸蛋的光芒,过去她们三人常常一起到处奔跑,玛丽的甜美纯真和怀着希望的高亢声音与珍妮的愤怒和咆哮相互平衡。她们三人像一窝小狗似的团在一起睡觉,阿曼达醒来时,经常发现玛丽黑头发的脑袋枕着自己一起一伏的平胸,阿曼达竭力放慢呼吸留住那一刻。为了让玛丽睡得安宁。直到阳光穿透她们的眼帘。

“对不起,玛丽,”她喃喃地说,“实在——”她想找几句话说,“我要跟珍妮谈的事情是——”我想保护你,她心里想,却不忍心把这句话大声说出来,害怕自己听起来又像一个居高临下的女人自作主张地决定怎样对孩子最好。

“没关系,”玛丽假装满不在乎地说,“我可以在这里等着。”阿曼达为她受到伤害的话音而痛苦。她瞥了一眼珍妮,珍妮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们默默地在月光下走着,一步步丈量着从沙滩到阿曼达家不算远的距离。阿曼达走得吃力,原本大步流星的珍妮只好放慢脚步跟她同步,沉默在两人之间拉得很长,很尴尬。她们走近阿曼达的家门时,阿曼达想跑几步,却一头栽倒在淤泥里。珍妮一言不发走过去,用胳膊揽着她的肚子,扶她站起来。

她们气喘吁吁地进了屋,阿曼达立刻脱掉网罩,点燃蜡烛。珍妮不自在地四下看了看,在厨房的椅子上坐下,膝盖抵着前胸。

阿曼达端详着她,摇了摇头。“我真不敢相信你在这里。”

“是你叫我来的,不是吗?”

“我以为你不会来。”

珍妮耸耸肩。干了的碎泥巴像弄脏的雪片抖落在地。

“你又瘦了。”阿曼达谨慎地说。珍妮身上用疙疙瘩瘩的泥巴作伪装,很难看出哪里是棱角分明的骨骼,哪里是长着肌肉的曲线。可是此时的珍妮与两年前那个夏天的珍妮判然有别。珍妮长高了,显得更加瘦削,细长的四肢似乎永远耷拉着。

“是的,”珍妮回答说,“我必须变瘦。”

“为什么?”

“那股力量更强了。我的身体希望发生变化。要来月经,变得像你的身体一样。”

“一定很难。”

“是的。特别是一个人坚持。”珍妮露出谴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