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一、小别重逢(第2/4页)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去吧!他不会忘记你父亲对他的恩情吧!”

“那么……”

“唉,不要说别的,去吧……噢,我也睡吧!”

“妈妈休息吧!”

“妈妈,我更衣之后,再来看你老人家。”

小夫妻挨着肩,双双回到卧房。浪子叫用人给丈夫脱下西装,洒脱地穿上琉球绸的一身棉袍。武男随随便便地系好白绸腰带,在椅子上悠然落坐。浪子吩咐仆人将西装打扫灰尘后,挂在客厅套间的衣挂上,再送红茶来。然后,她走进丈夫的卧室。

“您累了吧?”

武男边喷吐着青烟,边瞧看贺年片,抬起头来说:

“倒是浪妹累了吧……啊,漂亮!”

“?”

“就是说,你是一位美丽的新娘!”

“唔——说那些话,不爱听。”

她刷地满脸通红。由于灯光耀眼,扭过头去。那张常常显得苍白的粉脸,今天却红扑扑的,宛如樱花娇色;乌亮的发髻,犹如明镜辉映。浪子穿着白鸻绣花裙襟的一身青,扎着纯白色刺绣的腰带,是碧玉上刻着勿忘草的别卡(这是今番武男从美国带回的)。她四分羞怯,六分含笑,嫣然伫立于灯光之下。虽是妻子,武男却感到神圣不可侵犯。

“真的。浪妹换上这身衣服,就像刚进门的新媳妇似的。”

“乱说……再说那些话,我就走。”

“哈哈……再不说,再不说。别溜走呀!”

“嘿嘿……我换了衣服就来。”

2

武男于客岁孟夏,新婚燕尔不久,即远航离乡。本应秋日归来,但因抵旧金山时出了事,需要修理机器,因而误了归期,临近腊月才回国。今天正是大年初三。连连拜年后,伴着浪子从加藤家去拜访浪子的娘家。

武男了解母亲思想守旧,不管怎么说,是厌恶洋化的,因此,躺在床上,以匙进餐之类,连想都不敢想。不过,的确,惟有少爷享有几分治外法权。他居住的二十平方米的卧室,可谓中西合办。炕席上铺着绿色绒毯,几案旁置有两三把座椅。壁龛里悬挂着唐朝的山水画。关好的和式书箱和洋装本的书架,遭到冷遇,被放在角落里,正面的壁龛里装饰着父亲的遗爱——备前国25著名刀工兼光亲制的一把刀;军官帽和望远镜分挂在两个搁板,短剑挂在屋柱上。还悬挂着许多相框,其中还有众人乘上的军舰。照了许多穿制服的年轻人的照片,想必是在江田岛时所摄。案上也放了几张照片。双亲并肩,一名五六岁的男儿倚在父亲膝下,这是武男幼小时的留影。那一张六英寸、穿军装的单身像,是岳丈片冈中将。老爷很年轻,不大像个粗疏的人。看那几案整然,角角落落,一尘不染。况且,在铜瓶中插着早开的梅花一两枝,别有一番情趣。这表明温暖的心、深切的关怀和熟练的手经常光顾。诚然,将军在铜瓶之下,沁着花香,在一颗心形的相框里微笑。

灯光照亮了室内的各个角落,绿色绒毯上,盆里的炭火在喷吐着紫红色的火苗。

虽然世上的欢快寥若晨星,但是,长途旅行,无恙归来,脱下征衣,换上舒适的便服,耳闻窗外的潇潇夜雨,将双腿伸进卧室的暖炉,听那耳熟的挂钟嘀嗒地响,也算堪称一大快事了。何况老母健在,娇妻疼爱入微。武男吸着烟草的芳香,怡然自得地托身于安乐椅的康宁,正在饱享这番欢快。

心中只有一点黑影,那便是适才听母亲说过,此刻又在名片中发现的一个名字——千千岩安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