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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耀东没有说话。寂静的大楼里,从他肚子里发出的“咕咕”叫声显得格外响亮。
凉爽的夜风拂着法桐,叶子沙沙作响。顾耀东坐在树下的小面摊,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狼吞虎咽。夏继成坐在一旁,面前只放了一个小酒瓶,一只酒杯。顾耀东自始至终没有抬头,他大口地几乎连气都不喘地往嘴里塞着面条,似乎想借此堵住什么东西。
夏继成:“慢点吃,没吃饱就再叫一碗。”
顾耀东头越埋越低,越吃越快,不敢有片刻停顿。夏继成不是一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这种时候,他只能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明白地嘀咕着:“就不知道吃了饭再找警哨吗?肚子叫得跟敲钟一样。”
顾耀东抱起面碗大口喝汤,眼泪终于再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夏继成默默看了他片刻,喝着酒望向了别处。树叶依然沙沙地摇着,如此温和。
面吃完了,二处聚会还是要去的。夏继成开车,顾耀东坐在后座,望着车窗外的法桐和霓虹灯交错闪过,刚刚在牢房里发生的一切恍如一场梦。手上被锉刀划破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有一句话比伤口更加清晰地戳动他的神经。
他抹掉脸上最后一点泪痕,很认真地说:“处长,我今天遇见一个人,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人应该忠于年轻时的梦想。”
“这话说得很对呀。是什么人说的?”
“一个叫席勒的诗人。”
“哦,你今天遇见的就是这个诗人?”
这问题忽然让顾耀东觉得鸡同鸭讲。他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并且不想再多解释哪怕半句:“只是突然想起您了。”
“我和说这句话的人很像吗?”
“不。你们完全不一样。”是啊,无知,庸俗,一个整日只知道啃鸡腿打麻将玩忽职守假公济私的俗人,哪里知道什么诗人,什么梦想。他和陈宪民当然不一样,大概也和任何一个年轻时有梦想的人不一样。夏继成从后视镜看向坐在后座一本正经鄙夷着自己的顾耀东,忍着没有笑出声。
顾耀东:“处长,明天的押送任务,我想请个假。”
“这不可能。”
“我还想当警察,可我怕明天的行动会让我对‘警察’这两个字彻底失望。”
顾耀东说得很认真,夏继成也回答得难得认真:“就当是自己的成人礼吧。这个世界不会和想象中一样美好,但说不定会发现,它也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糟糕透顶。”
小酒馆门口的厨子在“啪啪”摔着面团。顾耀东一下车,就被夏继成推到刑二处的桌前杵着。一桌子正在喝酒笑闹的警员齐刷刷地看向他,仿佛在看不速之客。气氛就像门口烘烧饼的炉子一样干巴。
赵志勇看见他脸上和衣服上有血渍,小声问道:“你跟人打架了?”
顾耀东:“不小心摔了一跤。”
肖大头:“走错地方了吧!这是二处聚会,不是一处。”
夏继成从后面走了上来,众人赶紧起身。
夏继成:“都坐吧。想吃什么菜尽管点。不过酒都节制点儿,明天还有任务。”
李队长:“您放心,我保证看着他们。”
夏继成走过来拿起酒瓶:“今天只有一杯酒是例外。”他倒了两杯酒,自己拿了一杯,另一杯塞给了顾耀东。“顾警官进警局一个月,今天头一次一起吃饭。这杯酒,算是我代表刑二处欢迎他。”
顾耀东犹豫片刻,仰头一口喝光了。夏继成也干了这杯酒,然后郑重地把酒杯放在桌上,看着这帮二处的警员。大家面面相觑,桌上的空酒杯显得格外意味深长。又过了好一会儿,夏继成才笑盈盈地说道:“晚上还有牌局,我就不在这儿煞风景了。你们慢慢吃。”
众人起身相送,夏继成离开以后,他们再一次齐刷刷地望向顾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