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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太大了!”

“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于是夏继成只得把话憋了回去。

夏继成将箱子举在头顶,和顾耀东一起跑着。跑到一个路口,顾耀东“嗖”地就朝左边冲出去了。

“反了!”夏继成大吼了一声。

顾耀东“嗖”地掉头往右冲,快得令人瞠目结舌。

夏继成像个老人家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掏钱的人是我!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目的地是一个冷清的三岔路口上的一间冷清的小饭馆。店门口有一棵巨大的广玉兰,顾耀东站在树下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满树满树的白花朵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兀自开着,芬芳着,仿佛树下的小店是另一番隐秘天地的入口。

小店里没有客人,安静得像是到了什么人家里。蒸笼上冒着烟,锅里的水翻滚着,闻着倒是有淡淡的烟火香气。老板娘六十多岁,头发已经花白,朴实而和善:“夏先生,今天的饭还是老样子吗?”

夏继成:“对。”

她又看着顾耀东:“年轻人,你吃什么?”

顾耀东:“我要和他一样的。”

“下雨天,也没别的客人,我给你们多做两个小菜吧。”说着她便笑盈盈地离开了。

夏继成看起来熟悉店里的一切。他自己去角落的桌上倒了两杯热水,递给顾耀东一杯。

屋里有扇窗户往下坠着,雨飘了进来。他看了看,是窗户合页的螺丝松了,螺丝拧在木框上,但是木框已经朽了。

他朝灶披间喊道:“老板娘——工具拿来吧,窗户又该修修了!”

老板娘小跑着拿来了工具箱:“每次来吃饭都帮我修修补补。”

“小事。”

老板娘回了灶披间。夏继成把螺丝拧了下来,又从灶披间门口堆柴火的地方捡了一小截木头,削成筷子那么粗,塞进朽烂的螺丝孔里。

顾耀东看着他修窗户:“处长,你经常来这里?”

“对。我做饭实在太难吃。”

“这儿离你住的地方,好像也不算近。”

“刚到警局时,我登记的第一份户籍,就是这里。”

顾耀东有些意外:“你也当过户籍警?”

“你曾经问过我,每个人都有一个起点,我的起点是什么。和你一样,我的起点也是查户籍。”

于是顾耀东好像暂时忘记了离别的伤感,为找到自己和夏继成的第一个共同点而开心起来。他总是很容易因为眼前的事而开心。

“这家人的户籍簿上只有老板娘一个人。淞沪会战的时候,她的丈夫和儿子都牺牲了,剩她一个人经营这家店。后来我就经常来这里吃饭。”夏继成突然压低了声音悄悄说,“其实老板娘做饭味道也不怎么样。别让她知道。她要伤心。”

顾耀东咧着嘴笑,看着夏继成继续修窗户。看了一会儿,伤感似乎又重新笼罩了上来:“处长,刚刚在警局里听到别人议论,有人写匿名信举报我,是你替我扛下来了。突然从警局调走是因为这个吗?”

“当然不是。”

“那为什么?”

“为了前途。国防部监察局,多少人削尖脑袋想去的地方,为了这个美差我谋划很久了。前途是光明的。”

顾耀东朝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我真替你高兴。”

夏继成修好了窗户,关上,严丝合缝刚刚好。

老板娘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菜泡饭,一盘切成小段的油条,然后又回了灶披间。

夏继成泡了一小截油条在饭里,吃一口憋好半天才咽下去,小声嘀咕着:“老是这么咸,一个月得花多少钱买盐啊……”但他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顾耀东看着他吃饭,有些惆怅地说:“原来你喜欢吃菜泡饭。”

“我喜欢一个人来这儿吃饭。每次都是一样的菜泡饭,一样的油条。不用讲话,什么都不用想,对我来说这是很难得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