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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边,”他指着不同的方向对其他人喊,“那边,还有那边!”

服务生留下来给死海豹剥皮,其他人则散开单独行动。萨姆纳选择往东走。流冰总是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和哀鸣声,其间夹杂着偶尔从远处传来的枪声。他又射杀了两只海豹,并且尽他所能地剥掉了皮。他用刀子在海豹皮上打孔,穿上绳子,把它们系在一起,然后用肩部拖着这些东西往回走。

到中午时分,萨姆纳又杀死了六只海豹。他离捕鲸小船约有一英里[2]的距离。他拖着重达一百磅[3]的海豹皮穿过一连串宽阔的、不稳定的浮冰。疲惫使他走路都踉踉跄跄的。他的肩膀被绳子擦伤了。绳子的摩擦引起阵阵疼痛,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也让人十分难受。他抬起头来定睛一看,发现卡文迪什就在他前方差不多一百米远的地方,他右边则是另外一个男人的黑影子。他们都拖着海豹皮朝同一个方向前进。他喊了一声,但是凛冽的风吞没了他的声音。没人停下脚步,也没有人朝他看。萨姆纳继续艰难前行。当他步履艰难地前进时,他想起了他那温暖的庇护所一样的舱室,还有他的药箱里的五个短颈瓶——里面装满了阿片酊,好像一列等待检阅的士兵。每天晚上他会在晚餐后喝二十一滴朗姆酒。其他人都以为他在用功学习希腊语,都取笑他。但是,说真的,在其他人开始玩纸牌或者讨论天气的时候,他舒舒服服地躺在铺位上,处于一种难以名状的极乐情绪中。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可以是任何人,可以处于任何时空。他的精神在几个毗邻的时空里前后穿行——戈尔韦、勒克瑙、贝尔法斯特、伦敦、孟买——一分钟好似一个钟头那么长,而十年光阴也好似渺渺一瞬。阿片酊编织弥天大谎。有时候他也会这样寻思,这个围绕着自己的世界,这个充满血腥、痛苦、单调并且令人忧心忡忡的世界,是否是个幻象?但他心里明白,即便他再怎么糊涂,他意识中的这些都不能称之为真实的东西。

萨姆纳到达了一个由两块浮冰构成的一码宽的裂缝边缘。他把绳子的一端抛了过去,自己往后回撤一步,准备完成这短短一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空下起雪来。雪片从四面八方袭来,打在他的脸上、胸膛上。根据先前的经验,他明白用健壮的那条好腿而不是坏的那条起跳,情况会好些。他先是迈出一小步,然后是更快更大的一步。他屈膝奋力向前,但是用来支撑身体的那只脚在冰上滑倒了:他没能轻松越过,而是像个小丑一样滑稽地摔倒了——头冲前,胳膊挥舞着——跌落在黑暗冰冷的海水里。

在一段长长的、充满混乱的时间里,他沉在水里,双眼什么也看不见。他奋力踩水好令身体保持直立,随后他的一只胳膊搭住了浮冰的边缘。刺骨的寒冷压迫着他的呼吸。他在半空里乱抓,耳朵里仿佛有东西在咆哮。紧接着,他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浮冰,两只手奋力协作,试图将身体脱离冰水。但是他做不到。冰太滑了。上午的拖拽劳作又早已将他的两只手臂弄得十分无力。水涨到了他的脖子那里,雪也下得更大了。他听到冰块在自己周围碎裂的声音,并且还在咯吱咯吱地往更低的位置移动。如果流冰聚集在一起,他知道自己会被它们夹碎的。如果他在水里待的时间过长,他会丧失意识,直到溺毙。

他再次抓住浮冰,保持身体不会下沉。他痛苦地悬挂在那里,一动不动,既没有让自己从水中脱身,也没有让自己全然下沉。最后,他的两只手从冰上滑落,人猛然朝后跌落了下去。水灌进了他的嘴和鼻子。他又是用嘴吐,又是用鼻子往外喷。他踩了几下水才让自己浮在水上。湿透了的衣服在把他往下拽,而且力道越来越大。寒冷让他的肚子和腹股沟那里开始抽搐,腿和脚也麻木了。卡文迪什这个浑蛋在什么地方?他想,卡文迪什一定看见他摔倒了。他喊了一声救命,接着又喊了一次。没有人来。他孤立无援。绳子倒是近在咫尺,但是绳子另一端的海豹皮不足以承担他的重量。他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脱离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