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橡树(第5/5页)

娄萌这会儿假心假意地糟蹋起马光,说这是她遇到的最坏、同时也是最有能力的一个青年了。哪方面有能力她没有解释。我想她大概是指他经商和适应环境的能力,或者多少还夹杂了一点胡来的能力吧?我对马光那一套可算太熟悉了。

“他太过分了!在外边怎么样都行,在内部可不行……”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才半年,他就让打字员流了两次产。你看看,这样不影响工作吗?尽管私生活方面我不太干涉……”

我笑了。

“他说开车送她,有时就把车开到郊区去,停在树林子里。想一想吧,社会治安这么差……你不知道,就是你刚回来不久,我们那边的一个巷子里晚上八九点钟,有个人喝醉了酒,半个钟头就刺伤了七个人,刚刚破案。那小子大概活不成了。”她咕咕哝哝,“我们那口子年纪大了,消化不好,一夜一夜折腾得人睡不着……你看看当女人的就是苦,在外边这一大摊子,公司,刊物,什么时候了,还为稿件质量啊上这个不上那个啊闹别扭。有人明明是作了一首黄色的诗,还非要让我签发不可。你看看,黄色录像,黄色小说,全都泛滥成灾……现在又有人作起了黄色的诗——你见过这样的诗吗?”

“没见过。”

“简直是直言不讳呀!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填上韵脚,还说是‘生命力’,这不是蛊惑人心吗?哎,你岳父的诗画集快出版了吧?”

我说不知道。

“出国手续办好了吗?”

“大概快了。”

她咕哝说以后只要有时间就要到我这儿玩,再一次劝导我到她身边工作——最后打电话唤车、去岳父那儿告别了。两个人谈的时间很长,这使人想到总顾问的责任之大。娄萌出来了,笑吟吟的。

她刚走了一会儿梅子就过来了,告诉说岳父出国手续全办完了。

“什么时候走?”

“下周。”

我心里高兴。不是为老头子高兴,而是感到一阵轻松。只要他不在这个院子里就好——这样那棵大橡树也会高兴。我总觉得那棵大树与这儿的一家之主并不和谐,这个男主人威严的神色妨碍了它的心情。大树也是有心情的,这棵大树据说在这里待了上百年,与各种非凡的主人打过交道,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主教、军管会主任、副总督、某会长、某书记……再就是——岳父。他们当中脾气最坏的就是最后这个老家伙,这是它在睡梦中告诉我的。

某一天,我会把大橡树的话告诉梅子。

“刚才你们俩谈得好吗?”梅子问了。

“没什么,随便扯一扯。她希望我回去工作。”

“她是真心喜欢你的,你离开了,最舍不得的还是她。”

这个半真半假的玩笑她说过多次。因为在这个城市机关上,娄萌是相当出名的一个多情女人,而且我在杂志社里工作时,她的确对我爱护有加。在梅子眼里,一个女人到了这把年纪还抹这么浓的口红,衣服还开领那么低,都是极不正常的。

“父亲马上要走了,事情多得很,要装裱画,置服装,还有其他事情……要准备一些药品。”她说这几天让我在家多劳累些,她要经常回来帮忙。

“他要出去多长时间?”

“半个月。”

我有点失望。半个月一闪就过去了。“如果半年就好了。”我说。

“半年也不好,干脆把老头子扔在海外回不来才好!你就是这门心思!”

她可真是懂得自己的丈夫啊。我没有笑,一脸严肃地告诉她:这其实不是我的意思,是大橡树的——它就对我说过类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