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强弱(第6/7页)

“是。”岳飞诚恳做答。“若他能入城,最好连钟相也不走,那便是天助官军了。”

“之前数日战事虽多,但其中唯一关键一次却是那日能否逼降黄佐,然后让他引本部澧州叛军去攻鼎州叛军了?而无论是之前冒雨行军突袭,还是数月徘徊,又或者是将澧州叛军尽数驱赶到湖西一带,其实都是你有意为之,好在他身上下功夫?”张浚继续‘醒悟’,或者说做醒悟状。

“是!”岳飞拱手做答。“其实那日黄佐引兵去攻其他水寨后,末将便知道,此战已经是成了,接下来无外乎是早一日、晚一日的事情,唯一所虑的是杨幺此人会不会逃入湖中野岛,待日后死灰复燃。”

张浚连连点头,继而一声叹气,张口再言,却是要继续遮掩自己尴尬神色:“所以,鹏举才一再拖延,从冬日拖到春日,然后又拖到眼下,乃是要故意示敌以弱,同时为了防止惊扰黄佐?”

岳飞点了点头,继而摇了摇头:“示敌以弱是必须的,防止惊扰黄佐也是必然,但末将之所以一直引而不发到今日,更多的是为了不耽误春耕……”

“什么?”张浚再度愕然与荒唐起来。

不过这一次,他在感觉到对方言语荒诞到了某种极致之余,却又有了一丝心虚气短之意。

话说,张浚此番离京,乃是因为多处地方官弹劾岳飞,引发政潮。而这些弹劾与反对的理由中,本质上,也是最大的一个问题,却是岳飞用兵延误,耽搁了春耕……这是一个为公为私都极为致命的议题,也是张浚在岳飞身前如此理直气壮,继二连三当众呵斥一个帅臣的道德底气所在。

而在刚刚,张浚已然知道岳飞没有极速进军,是因为军事上确实有巨大风险,心里其实已经没有埋怨。扯到现在,根本就是没话找话,让自己不必太尴尬而已。

然而,现在对方居然又告诉他,他迟迟不进军除了军事需求的必然,居然还有不想耽误春耕的缘故。

这算什么?

“不瞒枢相。”

天气晴朗,湖畔草长莺飞,碧波沁人,而岳飞瞥了一眼这满目春景后方才继续解释道。“黄佐那边,末将在今年年初便已经有了把握,只从军事而言,本可在年初即刻用兵,了结此战的。但江南春日来的极快,也就是那时,从湖南各地开始,这洞庭湖周边便开始陆续春耕了,官府辖地内在春耕,叛军占领的地方也在春耕,而且因为叛军均贫富、分田地的缘故,湖南湖西各处,春耕的规模与面积似乎比官府辖地还要兴盛几分……这是乱中难得的景象。”

张浚立在马上,自湖上转向身后,此时这位帝国枢相方才第一次注意到湖边稼穑丰茂,水田叠叠,一望无际,虽然因为经行大军无人出来打理,但春雨之后,却是天然一片盛景。

而再细细瞧去,只见御营前军部众也明显在小心行军,所有人都沿湖畔、田埂行军,并无人敢踩踏青苗,也是愈发震动。

“其实,末将如何不晓得周围官府长吏们的难处?叛乱延续半载,人口逃逸、抛荒严重,数万大军在此盘踞,更是让当地供给艰难,地方长官长吏们有怨气是正常的。唯独末将以为,湖北官府辖地的百姓是百姓,湖南湖西叛军辖地的百姓也迟早还是大宋百姓,北面官府辖地的春耕不可耽误,南面叛军境内的春耕也不该耽误。”

岳飞今日言语不停,竟胜过数日来与张浚言语的总和了,可见他心中对那些弹劾、指责总还是有些郁郁的。

“末将若彼时用兵,大概中枢与地方上的官吏,外加湖北百姓都会高兴,但湖南湖西百姓又该如何?他们真敢在两军交战时出来插秧?届时末将扔下此处,拿了军功走人,谁又来管他们将来沦为雇工、乃至于继续去做湖匪呢?所以末将才稍作拖延,决心等到春耕插秧之后,再抢在春汛水涨之前,以作结果,却不料枢相已然南下……此事,还望枢相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