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章、如是我闻(第2/3页)

嬴吉无所敬畏,所以在时机尚不成熟的情形之下仓促发难,又在侥幸杀了曹猛的情形下自毁诺言,这才会激起北军之变。

司马亮无所敬畏,他对于时代的变化一无所知或者说是从内心深处抗拒,他顽固地坚持着他们世家大族的立场,故此不惜将大秦的矛盾提前引爆。

北军四校尉……他们代表的军头,同样无所敬畏,所以才在乱世到来之时,放纵手下的士兵,在关中之地引发了一场浩劫。

赵和觉得,那史家传人觉得自己还有所敬畏,便是将自己与这些人区分开来。而且当他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也确实仍然有所敬畏,并没有因为愤怒、失望、仇恨或者别的什么情绪而失去对自己心底规矩的控制,他此前的怒意便为之消了大半。

人,最危险的敌人永远是自己。

人,必须敬畏的也永远是自己。

诸子百家,万般说辞,说来说去,都是为人,故此人最足以敬畏。

带着这些零零碎碎的思绪,赵和来到了长乐宫前。

长乐宫此时已经被军士们团团包围,围在这里的士兵,有随赵和从西域来的轻骑,有跟着马跃一起投入他麾下的敦煌兵,有武威那里投来的北军,也有方才打开城门放他进来的咸阳守军。

无论是何方军队出身,见到赵和来时,众人都齐刷刷行礼。他所到之处,人群便或是弯腰,或是单膝跪下,或是于马上举刃。

跟在赵和队伍后边的班直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班直虽然年轻,但出自史家世家,他的父亲、祖父乃至曾曾祖父,都是史官,他在史书中见到过这种情形,那是大秦圣祖仁皇帝之时。

但让班直更惊讶的是,还在不久之前,他亲眼见到这些军人,如同放出笼子的凶兽一般,在这座城市、这片土地上肆虐,但现在人,他们却一个个屏息凝神,仿佛被一种无形的秩序束住手脚,不敢有半点违逾之举。

这些军士……难道不是凶神恶煞,不是大秦百余年积弊所释放出来的怪兽?

今日咸阳,与不久之前的咸阳,差别所在之处,唯有一个。

班直看向前方下马,站在长乐宫仪门前抬头上望的赵和。

他飞快地举起自己的笔,在书上写下这一行字:“和入仪门,诸军皆拜,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赵和站在仪门前,想到上回咸阳之乱,在曹猛将嬴吉牵上御座之后,自己独自一人退至此处,然后坐在这里靠墙发呆的情形。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现在他回来了,不需要任何人牵。

然后赵和一笑,迈步跨过仪门。

在仪门之内,仍然是黑压压一片士兵。

士兵中间,则是数以百计的官员。

当赵和走进来时,诸军自然行礼,而那些官员们看着赵和大步行来,一个个面色各异。

赵和看到了夏琦,神情怆惶,身体在发抖。

他看到了陈运,这位当初多次在上官鸿身边见到,此时面沉如水。

在夏琦、陈运中间,站的是一个陌生的老人。

这老人倒还是倔强,挺直腰,目光严厉地看着赵和。在所有人都安安静静之时,这老人站前一步,厉声喝道:“赵和,你为北庭都护,为何擅离职守,无诏回京?为何挟兵入城,有如逆悖?”

这位应当就是司马亮了。

赵和在得知曹猛死后,也曾经专门问过此人经历,这个倔老头前半生不向烈武帝低头,后半生不向曹猛折腰,性子倒是刚烈。

但也只是刚烈罢了。

赵和迈步行了过去,越过百官,在军士护卫之下,登上了御阶最上方。

他转过身来,看着司马亮。

“方才司马公问我为何擅离职守无诏回京,问我为何挟兵入城有如逆悖,我现在来告诉你们为什么。”赵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