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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拉斯基的容貌、声音、行为举止都同娜塔莉认识的大部分人不一样,无论是黑人还是白人。娜塔莉对犹太人的成见是大而化之的——黑衣服,奇怪的风俗,少数族裔的模样,比黑人更热衷金钱和权力——索尔·拉基斯的特点可以说完全与她对犹太人的成见相符。

但拉斯基不是一般的犹太人。娜塔莉知道,自己没有摆脱先入为主的思维定式。她只有二十一岁,但见过聪明人——比如她父亲和弗雷德里克——不会用固定的思维去看待所有的人和事。虽然她的父亲敏感而慷慨,对自己的种族和家族深感自豪,但他认为所谓“新南方”运动是一场危险的实验,各种肤色的激进分子妄图用这种理念去改变现有的体制,而现有体制已经比以前大有改善,允许他这样的有色人种通过奋斗去获取成功和尊严。

弗雷德里克将人归为三类:体制的盲从者,体制的操纵者,体制的受害者。弗雷德里克对体制看得非常清楚:发动越南战争的是政治体制;维持这场战争的是权力体制;将他送到战争怪兽巨口的是社会体制。弗雷德里克用两种方法应对体制:首先,他让自己投身到冷门的数学研究中,从而跳出体制;然后让自己精通这门研究,凭此安身立命,从而躲避体制。与此同时,他把大量的时间花在与电脑交互上,以躲避复杂的人际交往。他同娜塔莉做爱时狂暴而强悍,就像在同一个试图侵犯他的人搏斗。他还在自己乱七八糟的公寓中教娜塔莉如何使用点38口径左轮手枪。

娜塔莉不禁打了个寒战,于是发动引擎,打开空调。她驶离圣迈克尔教堂,看到人们已经来教堂参加圣诞前夜的礼拜,然后转弯进入百老汇街。她想起这么多年来,每个圣诞节的上午,父亲都会带她前往离家三个街区的浸礼会教堂参加礼拜。她本来决定今年圣诞不再陪他去教堂,不再曲意迎合父亲。她知道这样做会伤害他,激怒他,但她已经准备好坚持自己的观点。空虚在娜塔莉的胸中累积成悲伤,甚至连身体都开始疼痛起来。此时此刻,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惜放弃一切,换取同父亲明早去教堂的机会。

娜塔莉九岁时的夏天,她母亲死于一场事故。那天晚上,她父亲跪在她身旁,紧握着娜塔莉的双手,告诉她,那是一场飞来横祸。她母亲正下班回家,穿过一个公园,走到距离大街一百英尺的地方时,五个醉酒白人大学生驾驶一辆敞篷车,冒冒失失地穿过土质松软的草坪,绕过喷泉时轮子打滑,撞上了正要回家同丈夫和女儿举行下午野餐的三十二岁的母亲。据目击者说,母亲直到最后一刻才发现那辆车。看着撞死她的那辆车飞驰而去,母亲脸上没有震惊或恐惧的表情,只有惊讶。

四年级的第一天,娜塔莉的老师让他们写一篇关于暑假经历的文章。娜塔莉盯着试卷看了十分钟,然后用昨天新买的钢笔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写下这样一段话:这个夏天我参加了母亲的葬礼。我母亲非常温柔和蔼。她非常爱我。她死得太年轻了。有群冒失鬼开车撞死了她。他们没有进监狱,也没有遭到任何惩罚。母亲的葬礼结束后,我父亲和我去利厄姨妈家待了三天,但后来我们回来了。我非常想念我的母亲。

写完文章后,娜塔莉请求去上厕所。她快步走过既熟悉又陌生的走廊,在女厕所的第三个隔间里静静地反复呕吐。

成见。娜塔莉转弯离开百老汇街,前往梅勒妮·福勒家。她每天都走这条路,熟悉的愤怒和痛苦涌上心头。她知道,驱使自己每天开去福勒家的是一种本能,就像牙齿掉了之后,舌头会本能地去搜索那个空缺一样。她每天都去看这座房子——现在隔壁的房子也同福勒家一样黑,因为霍奇斯夫人已经搬走了——她想起了上个星期二,自己跟随那个满脸胡子的男人进入这座房子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