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二十八)不意熟黄粱(第2/3页)

一旁的山鬼慌忙去捂他口舌,可嘴还未捂上,一道寒光凛然的柳叶飞剑忽如流星而出,转瞬间便削下他脑袋。

血水如泉般飞溅,染血的头颅滚到了金三脚下,候天楼刺客像踩着鞠球一般随意地挪着脚尖,鬼面后似是露出了狞恶的笑容。他慢条斯理地道:

“若是不听,那便别怪我……让这沟里淌的都是血水了。”

山里有一个小土丘,上面插满了削尖的枣木牌。若是死了人,山鬼们便会掘一个土坑,把尸首埋在里面,再在上头插支木牌。那山鬼将沾血的蒲席往土丘上一扔,便去溪边洗净了手,咂着舌走了。

夜里风极大,从山沟的一头啼哭着而来,绕过土丘呜呜咽咽地向另一头奔流。王小元躺在蒲席里,身子发冷得厉害,像被裹在雪里。他艰难地眨眼,瞥见天穹里稀暗的星子,金乌也曾在这般黯淡的黑夜里孤寂地等着他。

他被痛打了一番,浑身不知断了多少枚骨头,兴许快要死了。在半昏半醒之间,他被轻轻地抱起,火辣而剧痛的创口处偶有清凉之感。耳边隐隐有些喧声,似是轮子轧着泥路的轱辘声。王小元勉强地抬起眼皮,只见自己不知何时已被抱离了土丘,到了山沟之外。他被放在了车板上,有人揭开了草席,从窗子里透出一角黛色的穹庐。

钱仙儿站在车外,向他歉意地一笑。

“我给你上了些刀尖药,但是不知这伤能不能好。哪怕是好了,说不准也会落下病根。”

王小元手指颤了颤,似是想去摸他的衣角。钱仙儿望着他,眼泪忽地便掉出来了。

“可我没有法子啊,小元。王太哥不在了,候天楼的恶鬼突地前来,杀了咱们许多弟兄,说往后要立起新当家,恶人沟要被他们捏在手里……他们还要杀你,要咱们从嘉定捉了你回来。还是硬头簧长老先求的情,说将你痛打一顿,放走便算了。”

絮絮地说了一会儿,钱仙儿抹了抹泪,又换上了平日里的笑容。“算啦,不与你说这些了。吃食、水、药和银子我都给你备好了,郝大哥会将车赶到沟外。”

“往后你就不用待在恶人沟,同咱们忍饥挨饿啦。”

这些话只有一半入了王小元的耳。他身上发疼得厉害,什么字在他耳里听来都朦胧模糊。他只瞧见在昏花的视界里,钱仙儿脸上神色凄绝,眼里似是饱含热泪。

他是被逐出恶人沟了么?王小元心里有些朦胧的难过。他是在这儿长大的,一草一木都似生入了骨血。要与此处分别,就似将他连根拔起,将他灵肉中的一部分就此剪去。

“对不住。”钱仙儿缓缓放下草帘,将悲伤神色遮去。在昏死过去的前一刻,王小元只听得他轻轻地道。“下回,你再也别回恶人沟了。哪怕是在世上的哪处见着了我,也莫要前去招呼。”

“因为我…到了那时,一定再不是钱仙儿,只会是个恶鬼。”

货车晃悠悠地启程,王小元很想爬起来,凑到窗边,再看一眼钱仙儿的身影。钱仙儿一定在夜色里注视着他离去,就站在入沟时的那株细叶榕下,像每回盼着他回来一般目送他远去。

可他太痛,太累了。一闭眼,浑沌的黑暗便将他包裹,他陷入了长久的昏睡之中。

王小元昏迷了许久。

在他昏死过去的这段时日里,他倒还有一丝神志,悠悠地盘萦在脑海之间。一路上有客驿里的山鬼接应,他倒也被照料得精心。在意识不清之时,行夫曾给他打来热汤,用从香汤店侍女手中得的帕子仔细地擦他额上热汗,那股廉价的妆粉味儿一直飘到了他梦里。口里时常被灌进汤药、米粥,于是他倒也能吊着条性命。

身上的创伤上了许多回金疮药,渐渐地生了痂,有些发痒。断骨用木板捆着,慢慢地长好,却又生得有些歪扭,昏睡里的他自然全无知觉。车板一颠一颤,身躯仿佛在浪尖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