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西阁(第2/3页)

梅望舒默默抬手,揉了揉眉心。

“……你说的不错,那是个预示的梦谶。类似的梦,我也梦见过。而且我梦见的部分,比你的梦长久得多。”

“在那长梦里……信原是个很坏的人。”

“比现在坏得多。”

阴影里那双幽亮的眼睛猛地抬起,泄露出无声愕然。

梅望舒靠在朱漆栏杆侧边的红柱上,轻声回忆着,“在我的梦谶里,我身为宫女入宫的第一天,便看见一张扒皮楦草的尸体,挂在前殿长廊外,吓得不轻。”

“梦里的你,是个令人发指的暴君。”

“宫里每天都抬出死尸,午门外挂着杖死的大臣尸体,处处人心惶惶。”

“那个长梦里,我全家获罪,等候秋后处斩。我心里存了死志,便在御前侍棋时故意出言嘲讽,只求一死。”

“你大怒拂袖而去,却没有杀我。”

“我等来等去,未等到任何处置,反倒继续在御前侍棋,心中十分惊愕。”

“后来,我渐渐察觉……信原是个知觉十分敏锐的人,能够直觉分辨人的善意恶意。”

“我心存死志,在你面前直言不肯用心学棋,何必让我侍棋。或许是说话时并无伤人恶意……你留下了我。”

“居然纳了谏,从此每旬抽出两个半日,专心跟我学棋。”

说到这里,梅望舒一笑住口,“罢了,不说了。反正不过是一个过长的梦谶而已。”

她缓缓道,“刚才见你从地下走上西阁,我心里十分欢喜。信原,对我而言,地下那个是你,走上来的这个,同样也是你。”

坐在栏杆高处,梅望舒望向阴影暗处的人,平静地对他说,“把斗笠去了,走过来,信原。”

“从暗处走出来,过来抱我。”

洛信原肩头剧烈地一震。

耳边听到的话语过于难以置信,他反倒受了惊吓似的,往后退了一大步,“不!”

嗓音里饱含着无尽的痛苦压抑,他摇头嘶哑道,“你会后悔的。你会像上次那样,假死也要远离我!”

“不会的。我在梦谶里已经见过你最坏的样子了。信原,你的坏并不会吓到我。只有隐瞒和猜疑才会。”

梅望舒平静地道,“你最近一直让我见你最好的样子,反反复复地告诉我,你最好的时候,可以为我做什么。”

“然而,直到我见了你最坏的样子,我才会知道,你最坏的时候,不会对我做什么。”

“你暗中修建的地下密室被我察觉,众多见不得光的东西暴露在天日下,你身上的狂暴症因此发作,难以自控,甚至伤了你自己,但你始终不曾伤我,还为我离开地下走上西阁……这才让我真正安了心。”

她索性连撑着栏杆的手都松开了。

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身体悬空,月白色的衣摆在大风中细微地摇晃着,向阴影暗处的人伸出纤白的手,

“过来,信原。”

她微微地笑起来,再度对他说,“过来阳光下抱我,把我抱下去。”

“把我抱下去,你就能留住我了。”

藏匿在阴影暗处的洛信原,呼吸猛然凝滞了一瞬。

颤抖的手,揭开了遮掩眉目、阻挡阳光的斗笠,扔在地上。

呼啸刮过的穿堂山风中,他猛地往前直冲几步,冲破阴影的桎梏,冲进了明亮阳光里,把风中摇晃的山涧青竹般的纤长身影紧紧抱入怀中。

————

“陛下。”

林思时沉重的嗓音,就在夕阳落山的时刻,出现在西阁门外。

“原不应此时打扰陛下和梅学士。但政事堂那边出了件极紧要的大事,臣斗胆求见陛下当面,请求圣裁。”

林思时走上楼梯的脚步同样迟缓凝重,停在西阁门外,对着虚掩的木门,久久不敢伸手推开。

西阁密室之事早已在宫中传开。

宫中流言四处疯传,圣上早已神志癫狂,才会把自己独自锁在黑暗密室之中,几度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