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流亡的骨头(第9/10页)

莫非现在叫卡洛伊环路?

这是怎样的民众啊!——能够忍受匆忙的脚步。

到底谁在照看可怜祖母的坟冢?

空气醉人。阳光明媚。

上帝啊!——我这是在哪儿?

1956年10月,匈牙利爆发了反抗苏联统治的人民自由革命,马洛伊在“自由欧洲电台”进行时事评论。次年,马洛伊夫妇加入了美国国籍。1967年马洛伊夫妇移居意大利南部的萨莱诺市。

1973年,马洛伊和罗拉去维也纳旅游以纪念他俩结婚五十周年,但没有回咫尺之遥的祖国。自从马洛伊流亡后,匈牙利查禁了他的作品。1970年代,匈牙利政府为了改善国际形象,不仅解禁了马洛伊的作品,而且邀请作家回国。然而,马洛伊的骨头很硬,他表示只要自己的家乡还不自由,他就决不返乡,甚至禁止自己的作品在匈牙利出版。1974年底他们返回美国,1980年移居圣地亚哥,在那里度过他的晚年。

20世纪,欧洲有许多文人过着流亡生活,但很少有谁流亡得像马洛伊这样决绝和孤独,他的骨头本来就很硬,流亡更是把它磨砺成了钢铁。托马斯·曼战后也没有回德国,但他可以说“我在哪里,德国文化就在哪里”。德国人都在读他的书,以这位坚决的反法西斯作家为荣。可马洛伊呢?他的匈牙利文化在哪儿?他代表的高尚文化已经成为历史,冷战的文化充满了谎言,即便他的祖国不禁他的书,他也坚持沉默,捍卫自己坚守的道德价值和文化价值,不与政治和流行为伍,但他一生没有放弃母语写作,也不为西方的市场写作。流亡期间,他不停地写作,没有出版社给他出书,他就自己出钱印,至少罗拉是他的读者。

流亡期间,他先后出版了长篇小说《圣热内罗的血》(1965)、《卡努杜斯的审判》(1965)、《在罗马发生了什么》(1971)、《土地,土地……!》(1972)、《强壮剂》(1975)、《尤迪特……和尾声》(1980)、《三十枚银币》(1983)、《青春集》(1988),诗集《一位来自威尼斯的先生》(1960)、《海豚回首》(1978),戏剧《约伯……和他的书》(1982),以及1945至1985年的《日记》。在这些作品中,最重要的除了《土地,土地……!》外,就该算《尤迪特……和尾声》了。

其实,《尤迪特……和尾声》是《真爱》的续篇,以一对情人独白的形式,将四十年前写的故事延续到了现在,延伸到了美国,为逝去的时代和被战争和革命消灭了的“市民文化”唱了挽歌。毫无疑问,作者在书里留下了自己的影子——站在被炸毁的公寓废墟中央,站在几万卷被炸成纸浆的书籍中央,直面文化的毁灭。这是马洛伊一生唯一续写的小说,可见他对这部书情有独钟。作者去世后,《真爱》和《尤迪特……和尾声》被合订在一起出版,就是读者将要读到的中文版《伪装成独白的爱情》。

在流亡的岁月,马洛伊除了与爱妻罗拉相依为命,不离不弃,还领养了一个儿子亚诺士,亚诺士结婚后生了三个孩子,他们成了作家夫妇的感情安慰。然而岁月无情,从1985年开始死神一次次逼近他,他的弟弟伽博尔和妹妹卡托于这一年去世。1986年1月4日,与他厮守了半个多世纪的爱妻罗拉也离开了他;秋天,他那位是电影导演的弟弟盖佐去世。1987年春天,养子亚诺士也不幸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马洛伊再次陷入深深的悲痛。就在这年秋天,他留下了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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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随着东欧局势的改变,匈牙利科学院和匈牙利作家协会先后与他取得联系,欢迎他叶落归根,但他还是没有动心。岁月和历史已经让他失去了一切,他不想失去最后一分对自由理想的坚持。

遗憾的是,马洛伊未等到祖国自由,他太老了,太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