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6页)

穆齐亚托想起了齐亚帕雷托,对他的为人再清楚不过,认为由他去对付无赖的勃艮第人最合适.穆齐亚托派人把他找来,对他说:

"你知道,齐亚帕雷托先生,我快要离开这里,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些债款要向勃艮第人收回,那些人一向刁顽,我不知道除你之外还有哪个更妥当的人可以委托.你目前在家闲着,如果愿意干,我可以向朝廷保举,并且从你催讨回来的帐款里提一部分作为对你的酬劳."

齐亚帕雷托当时失意潦倒,走投无路,眼看长期以来一直支持他,庇护他的人要走了,因此只对这个建议稍稍考虑了一下,当即说他乐意接受.两人谈妥之后,齐亚帕雷托从国外得到公证人任命和授权文书,等穆齐亚托离开后,便前往勃艮第.勃艮第几乎没有人认识他,他一反常态,开始和和气气地收帐,执行委托给他的任务,仿佛要等更合适的时机才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他寄住在佛罗伦萨一对放高利贷的兄弟家,兄弟二人出于对穆齐亚托的尊重,对他关怀备至,想不到他在此期间竟然病倒.两兄弟不敢怠慢,为他延医诊治,指派仆人加意伺候,希望他早日康复.但是一切努力都不收效,这位先生上了年纪,据医生说,由于以前生活太不检点,底子给掏空了,像是得了绝症,情况一天比一天差,两兄弟见了忧心忡忡.一天,他俩在齐亚帕雷托病榻所在的房间隔壁开始议论,一个说:

"我们拿那个人怎么办?我们碰上他算是倒足了霉.他病成这副模样,我们如果把他撵出去,显然于理有亏,会招来众人责骂.当初人家看见我们接待了他,又尽心尽意地请医生给他治病,他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们的地方,如今人病得快死了,我们却突然把他撵出家门.再说,他生平作恶多端,一定不肯忏悔,也不能接受教堂给他办临终圣事.没有忏悔而死去,任何教会不能收容他,他就会像死狗似的给扔到城外荒冢堆上.即使他作了忏悔,他的罪孽深重,擢发难数,任何修士和神父都不愿或不能赦免.他既然得不到赦免,到头来还是要给扔到荒冢堆.当地人本来就讨厌我们干这一行生意,把我们恨得牙痒痒,如果出了那种事,就会对我们横加指责.他们觊觎我们的钱财,会起来大嗡大闹说'那些伦巴第狗(泛指意大利人.当时意大利商业经济发展,不少意大利人以放高利贷为业,而天主教会规定异教徒.自杀身亡和放高利贷者死后不准在教堂墓地安葬.),连教堂都不愿意收留,我们岂能容他们继续待在这里?,他们会闯进我们家,抢我们的钱财,也许还会要我们的性命.总而言之,只要那个人一死,我们非倒霉不可."

前面说过,齐亚帕雷托的病榻离两兄弟谈话的地方不远,病人的听觉往往分外敏锐,两兄弟说的话,他都听在耳里.他便召唤他们过去,对他们说:

"我不愿意你们为我担忧,更不愿意你们害怕由于我的牵连而受到损害.你们的谈话我全听到了,如果情况真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发展,你们设想的结果确实难免.可是我要得到另一种结果.我一生中冒犯天主的次数太多了,再加一次也无所谓.你们去请一位最最德高望重的神父来,如果确实有这种神父的话,其余的事情交给我,我自有办法既照顾到你们,也照顾到我自己,保证皆大欢喜."

两兄弟虽然不抱很大希望,还是去找了一个教团,请求派一位有学问有德行的神父去听一个在他们家病得快要死了的意大利人忏悔.教团派了一位上了年纪的神父和他们同去,那位神父圣洁明慧,对《圣经》极有研究,深得市民敬爱.

神父到了齐亚帕雷托卧病不起的地方,坐在他身边,首先和颜悦色地安慰病人,然后问他有多长时间没有忏悔了.一辈子没有忏悔过的齐亚帕雷托先生回答说:

"神父,我每星期忏悔一次已经成了习惯,有时候还不止一次.我病了八天,说实话,还没有忏悔过:这场病闹得我没有忏悔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