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第2/3页)

薛稚是知道他用眼的强度的,往往用完晚膳后,还要在灯下处理一个时辰的政务,或是军报,或是从京城寄过来的政务通报。

以往她不知道他眼睛坏了,只是抱怨他点太多灯而已,不曾管过他。也不会想到,他竟为了政事损害自己的身体到这个程度。

加之他眼睛的病也和自己有一定的关系,一时之间,薛稚心情十分复杂。

“知道了,谢谢太医正。”她柔声应下,随后,送了太医正出去。

待再回到房中时,侍女已去煎药,只留下伏胤守在门外,屋中,桓羡一个人坐在窗前,有些茫然地对着窗外的方向。

他当真看不见了。

分明白日还好好的,然而自出去了一趟,许是灯会上被忽明忽暗的灯光伤到了眼,又或许是被红色所刺激,眼前便如同蒙了层黑色轻纱,天地万物都混沌起来。

他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失了视觉,会令他十分的没有安全感,何况她亦不在,便十分担心她又会趁着他眼睛不便而离开,哪怕分明知道有伏胤在,这并不可能。

薛稚进来时瞧见的便是他茫然无措、脸上甚至染上慌乱的模样,从来不可一世的人,竟也会流露出这般无助的神情,不管是与记忆里那个仿佛永远不会生病、无坚不摧的兄长,还是那个从并州千里迢迢赶回、冷酷无情地将她的夫婿下狱的君主,都相去甚远。

窗外月光泻进,晚风轻柔吹拂起他已然放下的墨发,衣袍翻飞,银霜镀雪,更照得那张神清如冰玉的脸貌如谪仙,有种脆弱的破碎感。

她无奈地在心底叹息,缓步走了过去。

“栀栀?”

绣履轻似无声,只有珠帘被人拂动的跳跃碎响。感知到她似是去而复返,他不确定地朝着她的方向微微侧过脸来。

“是我。”她应了一声,在他身边跪坐下来,“既如此,就谨遵医嘱,不许再用眼了。有要紧的政务,我读给哥哥听,好不好?”

许是可怜他,她语声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她哄蓁儿时也没两样。桓羡目光空洞地望着她声音传来的方向,即虽她人在眼前,眼中却也只有一抹虚幻的影子。

她会离开吗?

他很想这样问。

他说不出口,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这无疑有些伤自尊,但同时也十分清楚地知晓,她并不喜欢他,厌恶他,以他做过的那些事,她不报复他尚算好的,又怎会安心留下来呢。

不过,她既这样说,大抵是不会走了,桓羡勉强放下了心。

次日,江泊舟等心腹官员被叫来清晖院,被告知了天子眼疾、暂不能视物之事。

军中大事被全权交由了兵部尚书沈弁处理,他是桓羡身边的老人了,前次对抗柔然也有他跟随在侧,加之现在暂且休战隔岸观火,身上的担子能稍轻一些。

桓羡被迫停下了一切政事,尽管白日他其实能隐隐约约看见,但为了病情稳定,薛稚在太医正的建议下在他眼前蒙了块绸带,迫使他放弃用眼。

每日,会由伏胤将当天的政务表文呈进来,由薛稚念给他听。

除此之外,薛稚还要负责照顾他的日常生活起居,督促他喝药。

他很依赖她,尽管嘴上不肯承认,但每每只要她离开片刻便会骤然紧张,每日,她离开清晖院去到隔壁院中陪伴蓁儿的那一个时辰都会是他最难熬的时候。

短暂的失明使得他的性情也逐渐变得急躁,同时愈发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她在时还好,倘若不在,他便会控制不住地焦躁,不断地追问侍女她去了那里,然后不断地打发人过来寻她。

有一次晚上,薛稚去隔壁院中看望蓁儿,回来的稍晚了些,便瞧见他在屋中大发脾气,将案上的器具扔了一地。

伏胤堵在门外不让他出,屋内侍女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连送来的汤药也被砸得稀碎,瓷片飞裂,汤药残渣乱洒,屋内弥漫的全是中药的苦涩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