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二(第9/43页)

“我会向帕特指出的。”琼赶快说了一句。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艾米莉说。

在我们离开花园之前,艾米莉再次禁不住大声喊叫,并说明原因:烧出来的木灰用来阻止苍蝇在卷心菜上停留,但撒得离菜茎太近了。“你不明白吗?”艾米莉对一个孩子说。这次是个黑皮肤的孩子,他呆板地站在她面前,由于觉得自己干得不错,脸上努力把这批评听进去而显得极度痛苦。“不该撒得太靠近菜茎,你该像这样撒成一个圈……”说着她跪在潮湿的泥土上,把塑料袋里的木灰,细水流淌般地撒在卷心菜菜茎的四周,干得那么专业。那孩子叹口气,看看琼,琼伸出胳膊搂抱他。低头撒灰的艾米莉抬起头来时,见两个孩子一个保护性地抱着另一个,联合起来对付她——他们的上司。她顿时两颊绯红,说:“要是我话说得太严厉了,那请原谅,我是无意的。”两个孩子听到这话,抱在一起的身子分开了,他们跑到她的两边,为她的苦恼而苦恼,簇拥着她穿过这个堪称模范的花园里的小径朝房子走去。我跟在后面,他们谁也没注意我。那黑人孩子一手抓着艾米莉的前臂,琼则握住她的另一只手。艾米莉夹在他们中间茫茫然走着,我知道这是因为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到后门口时,她自己走到前面去了,黑人孩子跟着。琼落在后面和我一起走。她对我笑,这一次才算是真正看到了我。她那羞怯、坦诚、毫无戒备的笑容向我显现她欠缺的和被剥夺的,显现她的来历。与此同时,她的目光在向我请求不要责备艾米莉,因为她受不了别人对艾米莉产生反感。

在大厅和餐室里,沿着放桌面的支架排列着盛水的碗,可以闻到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道,还有小巧的梳子和小块旧布。支架旁边站着一些孩子,那些年龄大一些的和艾米莉一起,开始用梳子梳这些孩子的头顶。

艾米莉刚才已把我忘了,这时看见我,便招呼道:“您想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但我看得出,她并不想要我留下。

我刚刚转身往外走,就听见她急躁的叫喊声:“杰拉尔德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吗?莫琳没说什么吗?他肯定说过他们要出去多久之类的话,他说过没有?”

回到家,我从窗口看到杰拉尔德和一个女孩一起来到人行道上。这女孩大概就是莫琳。他站的地方照例聚了一些少年,有的来自他的大家庭,有的则不是。他可能把一次在那里闲荡上几个小时看作一种职责。搜集信息吧,就像我们每个人必须做的。只是让自己露露脸,在四五个生来就是领袖的其他年轻人中展示他的本领。这与男性外出去打猎,女人在家不停忙活是相同情况吗?当我站着看窗外那个年轻人时,雨果就在我身边,我心里想着上面这些。那年轻人一身强盗打扮,在那群人中鹤立鸡群。有那么多的年轻姑娘围在旁边,想引起他的注意,等着跟他谈上几句……这可是有关陈旧的交际方式的过时想法了。人还是有这样的想法,并没有消亡掉。正像那些旧模式一再地重复出现,甚至当局势似乎为试验、越轨或转型发了许可证时,也改头换面重新出现。过时的想法也是如此,和模式相匹配、相适应。我耳边不断响起艾米莉愤愤不平、压力过重的声音:“杰拉尔德在哪儿?他在哪儿?”当她站在女人的位置上,给那些小孩子用梳子清除虱子及其幼虫时,杰拉尔德则可能在筹划着一次去某个地方获取给养的探险,因为没有谁会怀疑他的足智多谋,或责怪他懒惰。

后来那边人行道不见了他的人影,莫琳也走了。此后不久艾米莉回家了。她非常疲劳,而且都不想掩饰。一进门她就倒在了那动物身边,我做晚饭时她在休息。我端上饭菜,吃完饭收拾的时候,她又歇着了。看起来我去走访那所房子,见识了她在那里必须做的那么多事,倒使她终于能够在我面前放松自己,坐下来让我为她服务。等我洗刷完了,我给我们两人各煮了一杯茶,坐下来和她一起渐渐沉入夏日傍晚的暮色之中。她一直有气无力地坐在她的雨果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