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3页)

现在她知道了。

她被薛准拉着向上爬,从栏杆往下望,全是她的画像。

一路往上爬的时候,站、坐、立、行,起初几幅她还能辨认出来是什么情景,那些都是她经历过的时光,在姜府的,也有裕王府的,到了后面,她逐渐开始模糊认不清,有的是太过陌生,她也记不住的,只能靠衣饰勉强辨认。

更多的是她连辨认都无法认出来的。

似曾相识的衣饰,却是没有见过的场景。

她如走马观花一般,从一楼被牵着往上爬,十五层的万佛塔,每一层有十三道台阶,每一层楼匆匆一瞥。

爬上塔顶一共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可姜肆恍惚觉得,自己像是走过了她不在的二十年。

越到塔顶,她越认不出那些画,在倒数第二阶的时候,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薛准放开了她的手,背对着她站在塔顶,隔着一道台阶的距离。

外头的风声更加猛烈,姜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下一刻,带着温度的披风就落在她肩上。

她抬头,看见薛准的眼睛。

脆若琉璃、布满血丝的眼睛,盈盛着琥珀般的光。

他不肯再让她偏头躲开自己的视线,便紧紧地盯着她,低声问:“看到了吗?”

姜肆不知他要让自己看什么:“看见了画。”

“是我画的。”他的语速急切起来,“从塔底到塔顶,十五层,十五年。”

他想告诉她,这些年他一直在想她,所以才会画这些画,让她知道,他每一年都在想她。

姜肆心知肚明,可她却问:“这人是谁?我竟和她有三分相似?”

迎着薛准希冀的目光,她一字一顿:“陛下把我当成了谁?”

她想,或许自己该亲手打破薛准的希望,他们已经错过了二十年,再重复过往,只是让薛准重新陷入过去。

一路从下往上走,她看见了画,也看见了薛准的心,可她也明白,自己是一个很会趋利避害的人。

她可以因为太子暴虐觉得他是条沉船所以毫不犹豫转投薛准,也会因为此刻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那二十年而选择远离。

相认并不能给两个人带来利益,反而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越是深情,麻烦也越是更多。

宫里的人都知道他深情,相认之后,她却是另一个人,还模样相似,她要如何自处?作为真正的姜肆,还是姜肆的替身?

薛檀如何自处?告诉他自己是他的亲生母亲?还是装作是朋友背逆,借着他的手成为他的继母?

她想,她或许爱过薛准,不然也不会听见娘娘二字便被烫了手指,也不会听见他生病便下意识地慌张与担忧。

她死在了最爱薛准的第三年,即便告诉自己无数次要远离,那些爱也是没有办法抹去的。

可一个人的人生,不该只剩下爱。

所以她最终只能在薛准的目光之中退后了一步,平静地看着他,说了“抱歉”。

伪装已经没有必要,薛准认出了她,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姜肆。

也因为是她,所以薛准没法再欺骗自己。

刮了半天的风终于平静,被豆大的雨点代替,砖瓦之上的闷声碰撞也更加鲜明。

薛准像是要去看塔檐上落下的雨滴,急促地偏过头,嘴张了又闭,遏住了喉间的喘息。

变了调的话语结在唇间,吞咽了无数次才终于吐息。

“没关系。”

没关系。

你不愿意承认没关系。

你不愿意相认,没关系。

你不爱我,也……没关系。

他或许该释然的。

她能重新活过来,而不是死在最美的年纪已经很好了。

别的,都不该奢求才是。

所以,他没关系。

轰隆的雨声掩住了一切的声音,姜肆原地站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动静,转头慢慢往下走去。

满塔的画卷纷飞,她一步步地从塔顶,又慢慢地回到了一楼,中途碰上了往上疾奔的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