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三年(2)(第4/5页)

话音未落,接警处的年轻女警小常进了门,一路小跑直奔霍大队办公室,路过时与几名刑警对视一眼,满脸大事将近的神色。这个场景他们都不陌生,已经成了个仪式似的,小常这个步伐,这个眼神,一看就没好事儿。朱刑警眼神发直,嚷道,不会吧!片刻小常从霍大队办公室出来了,又一路小跑离开,像战场上的探马,来去匆匆,预示着敌人已经大兵压境。

突然办公室所有人的BP机同时响起。一转眼霍大队出现在了门口,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盯住了卫峥嵘。朱刑警看向陆行知的目光很是哀怨。

几位刑警挤上一车,驶向命案现场。路上朱刑警对陆行知又恨又怜,说,第一天就赶上大案,你这运气,唉!陆行知不敢接话。老杜说,也不能这么讲,一直不发案,我心里也没踏实过一天。卫峥嵘闭眼睛揉着太阳穴一声大吼,都他妈别说了!陆行知默默坐在后排,紧张早就压倒了尴尬,第一天报到就出命案现场,他有点儿信心不足,唯恐出洋相。

1997年,城市里还有着大片大片的平房区,尤以江北区为多。平房除了高度相仿,造型分几类,有的屋顶青瓦起脊,有的就是水泥平顶。还有个别老建筑是有钱人家住过的院落,门楣砖角雕着花饰。房子基本上一色的青灰砖墙,墙皮风化斑驳,一碰就掉灰,墙基爬着尺许的青苔。有的住户房前带个逼仄的小院,主要用来堆杂物,有的打开家门就上了街。有的家则是临街一个小门,里面小道通天井,住了好几户。到了饭点儿,整条巷子都是炒菜味儿。

平房区的交通要道都是巷,宽的能进一辆卡车,窄的两辆自行车都错不开。巷子路边除了树,总是堆放着居民们不想搁在家里占地的各种杂物,纸箱、瓦罐,破破烂烂。打巷子里一走,有打牌下棋的,有扯了绳子晾衣裳的,还有在家门口杀鸡的,一帮孩子围着看。居民们的个人生活在这里藏不住,到处显露出来。

陆行知跟着卫峥嵘走向现场。这条小街破败不堪,住户几乎搬空,墙上隔不远就刷着一个大大的“拆”字。现场有警察在维持秩序,驱赶围观群众,提着菜篮的老太、抱着棋盘的老头、抱孩子的妇女、穿拖鞋的闲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然而陆行知什么都听不见,越过卫峥嵘的背影,望着前方那一所快要倒塌的平房,一名警察在门口向他们招手。卫峥嵘回头对陆行知交代了句,等会儿哪儿都别碰!陆行知机械地点头。

走进那间平房,只见一个赤裸的年轻女孩靠墙坐着,嘴张着,双眼无神地望着地面,姿势有些奇怪,不自然。房子里乱七八糟,有碎砖头、破报纸、啤酒瓶子、烟头、烂床单等垃圾。这种废弃的房子常常会被乞丐、收破烂的、不法分子或逃学的学生们光顾,当然,还有各种动物。

陆行知看见卫峥嵘在女孩身前蹲下,和法医老吕交换着意见。老吕这时已经谢顶了,仿佛就没年轻过。女孩肤色惨白,呈一种冰冷的青灰色。老吕撩起她的长发,给陆行知看她后脑勺上的打击伤和脖子上的瘀痕。一旁的朱刑警跺了跺脚,咒骂着驱赶着,妈的,老鼠!滚,大白天的!

卫峥嵘向旁边跨了一步,用戴手套的手捏起了什么,是一根铅笔,墨绿色,一端削尖了,尾端两个字母HB。卫峥嵘拿着铅笔端详了一阵儿,看看老吕,老吕从勘验箱里拿出一个证物袋,敞开了口递过去,只当是个寻常物证。这时他们还不知道,这种铅笔会在此后的凶杀现场反复出现。

陆行知突然看见女孩的脚趾是残破的,有几根趾头显然被老鼠啃去了,露出白色的细小的骨头。陆行知喉结上下滚动,想要弯腰,立刻意识到,要是在现场吐了,以后就别想在警队安生了。他忍住恶心,转身走出去。卫峥嵘看看他,嘴角浮上一丝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