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菊尾花(第4/6页)

譬如谈到歌舞伎的话题时,菊千代说,泽潟屋正起劲地演着《布施帐》时,正面观众席上有观众在搞非同寻常的名堂,结果一幕狂言剧被演砸了。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听说打从前起,演戏时就常有这种事发生,于是演戏的人认为这是吉利的事儿,还要表示祝贺云云。谈起箱根,菊千代告诉吉冈说,我在箱根和素不相识陌生客闯过大祸啊。那天自己喝多了,为了醒酒,独自一人进了温泉澡堂,在浴池中正泡得舒服且神志迷糊的时候,忽然碰到一个浑身长毛的男人的身体,我满以为他就是自己的客人,因为我那位客人就是长着一身狗熊般令人害怕的浓密体毛的先生,所以并没有感到诧异。灯光被弥漫的水汽遮蔽,昏暗之中,习以为常的身体很快觉察到对方的反应,连闭着的眼睛都没睁开,就抓住男人的手将他拉近自己身边,正想向他强行索要点零花线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位从国外回来的人曾教自己的秘术,何不趁这会儿大家在浴池里洗得干干净净时尝试一下,以显示自己胜过平时的诚意和秘诀呢!好心总有好报,说不定会给自己双倍的利益呢!在这种贪心的支配下,您倒是听着呀,我真是傻到家了,平时无论如何做不出的事情,任凭一时好奇心的驱使,竟忘情所为。而那位客人也太不像话,哪怕说上一句你认错了人之类的话呢,居然一声不吭,连艺妓、娼妇都不愿轻易所做的事儿,舒舒服服地让我伺候了老半天,最后毫无征兆地讨厌地哼唧了一声,身子一颤,一股脑儿地全射进了我的嘴里。我很狼狈,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处置,刚一睁眼,一个女人可怕的声音就在耳旁炸响,三个人同时打了照面,我这才发现被我当作客人的原来是位不曾谋面的陌生先生。突然闯进来碰到那个污秽场面的正是他新婚燕尔的尊夫人。后来听说他俩没多久就离异了。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经历如此令人可恨的事,真比遭强盗强暴还要窝心!总之,说来道去都是诸如此类的话题。

度过这一夜,吉冈觉得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走这个女人了,一旦放过,在整个日本也绝不会找到第二个能取代她的女人,他甚至觉得迄今为止令自己多少自夸的如此这般的经历,也只不过是为了得到此女的准备阶段而已。为她赎身的事当即拍板,然后吉冈向菊千代一五一十地娓娓道出暗算驹代的办法。

只穿一件窄袖便服的时令已在不知不觉之中过去了。花月餐厅饭桌上的青头菌和丛生口蘑的香味也不再显尊贵,松蘑被松本餐馆毫不吝惜地炖煮后盛进汤碗。一度使游人流连忘返的日比谷公园里的菊花,不知何时也踪影全无,四周落叶混杂在尘埃之中,随宽敞的砂石场上打球的学生们的跑动而翻滚。议会召开,新桥的各家茶馆里除了那些老面孔外,又增加了土里土气和老气横秋、胡子拉碴的新面孔。紧接着,丸内各家公司召开股东大会,每天晚上几乎都有董事干部们的宴会,一到这时节,总会传来那些稚气未脱的雏妓突然间被升格为艺妓的消息。银座大街两旁的街树杨柳虽然叶子已经泛黄,但尚未落尽,商店的装饰陡然一变,随着那些红红绿绿的旗帜一天天变得醒目起来,尖利的乐队奏乐声让那些不由回头张望的行人们的脚步愈加匆忙起来。“号外、号外”的叫卖声阵阵,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原来报纸热闹地刊登着相扑运动员前一天的抱怨。艺妓们已在心中盘算来年春天的准备,当着客人的面毫无顾忌地从腰带中掏出记事本,用舌头舔着从未削过的、变得秃圆的旧铅笔的笔头,记下安排妥当的春季陪客的日程。

直到这时候,驹代才开始突然对吉冈之后骤然间销声匿迹感到惶惶不安起来。恰巧那天吉冈主管的保险公司举办宴会,每年必定邀请的艺妓晚上几乎全被叫去,唯独没有通知驹代。驹代第二天听说此事后,心中甚为恼火,却也万般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