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鼠(第7/7页)

“嫂子,这些老鼠全是你们喂养的么?”

嫂子转过身来,用她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你在发烧,真可怜。我不是你们家的人,可是我也知道这个准则:要适应这里的一切,不要对抗。你看,我从你哥哥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吧。”

奇怪,她在房里的时候,老鼠就不咬,她一走出去,老鼠又咬得欢,好像在示威一样。我又思考起那个问题来:母鼠究竟遭到了什么样的折磨呢?

我坐在我的小房间里,太阳照在地板上,外面居然出太阳了。起先我听见哥哥和嫂子在厨房里吵,后来屋里就发生了骚乱。有碗碟砸在地上,二年在高声呼叫“死人啦!”我呆看着那一条阳光,不愿挪动自己的身体。渐渐地,我感到自己也具有了母鼠的目光——什么都不看,可又什么都看见了。老鼠咬啮木头的响声渐渐地平息下去了。

后来我得知大年在家里上演了自杀的好戏。他下不了手,叫二年帮他一把,二年就乱叫起来,结果当然是没有成功。

忧心忡忡的哥哥只是不住口地说:

“他不该回来,他不回来这里已经够乱了,各人都有各人的问题。”

母鼠的伤很快好了,它又可以到地板上吃东西了。也许,它根本没受伤,至少我没看到。我每天夜里都听到它那有弹性的步子落在地板上,它仍然是那么谦卑和谨慎。而嫂子,在打扫我的房间时偶尔也会停下手里的活,说出自己心里所想的事。她总是重复这句话:“不要对抗,就会相安无事。”

我的体内渐渐地空掉了,这是一件什么性质的事呢?当我凝视着家里这三个人的时候,我就从他们身上也看出了相同的特征。我觉得用“徒有其表”这几个字来形容我们是最合适了。

哥哥已不像以前那么担心我的精神状况了。每星期一次,他大大方方地揭开鞋柜的布帘子,将那只双目无光的母鼠看来看去地看个够。末了,他叹口气,将它称为“父母的遗产”。

“我每天去上班,可是我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班上。我到了下午就那么急着往回赶,竟会把鞋都跑脱了。”他说。

“可是你看看它,并不到处跑。它心里怀着强烈的梦想。”

“是这样。”哥哥叹了口气,有点自卑似的看了看脚下开裂的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