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星光碎(第4/4页)

晚衣也起了身,走向殿门:“若这世上人人都只想着退路,何人来挽天倾?”

纪砚微微侧头:“总要有人去,但可以不是你我。”

“什么样的人会去?”晚衣冷笑,“你不过想说,师尊那样的人。”

纪砚无言。

“师兄近些年在西南做惯了风流才子,寻花问柳韵事不断,”晚衣的冷笑带了点温度,像是调侃,也像是认真,“不求仙道了吗。”

纪砚也跟着笑了笑,摇开了兰花扇,脸侧垂发微飘:“从前年纪小,什么都想试试,如今只想做个俗人。”

晚衣走上前,与他一同望向春风殿前长阶尽头的神木。

神木下碑文八个大字隐在夜色里。

红尘俗人。

谁不想做呢。

* * *

雨过夜空晴。

山间明月升,在十八峰流下浅金色的光。

黎鲛独自一人在寂静的山道散步,等她回神抬头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揽月亭。

揽月亭,是他们师兄妹几个儿时最常来的玩处。

他们总是比谁的法器能最先射穿亭顶的鎏金珠,她每次都是最积极参加的一个。

虽然每次她都毫无意外是最后一名。

但她仍然次次玩得开心,因为她喜欢看江月白出剑的模样、喜欢看他从容的举止里掩饰不住的年少张扬。

是的,是张扬。

这世上所有人都知道,江月白是清冷无瑕的北辰仙君、是处变不惊沉稳有度的沧澜门掌门、是能为徒弟遮风挡雨无所不能的师尊,但却极少有人知道——

他曾经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人们只记得从登仙台走过一趟之后、背负万千期许、变得懂得收敛藏锋的江月白。

但黎鲛却见过,上登仙台前的江月白,是怎样神采飞扬。

江月白总是告诫徒弟,不要“鲜衣怒马红袖招”,纪砚经常私下里和师娘黎鲛抱怨调侃——师尊那样冷清古板的人,根本不懂红袖招的乐趣。

黎鲛半笑半怒去点纪砚的脑袋:“你啊!不学好!”

她没解释过什么,只在心里想,论“鲜衣怒马风光意气”,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比得过当年的江月白。

纪砚摸不着剑,就总跑到黎鲛的院子里摆弄黎鲛的木剑,拿在手里来回翻转:“师尊连剑花都不会挽,直来直去的剑一点都不好看。等我将来拿了武宴魁首,就改练剑!耍出各种各样的剑花,女孩子们一定喜欢!到时候让师尊大开眼界......”

“是,嗯,”黎鲛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什么都不会。”

但其实江月白会挽各种各样的剑花。

各种,飘逸的、好看的、有趣的、让人移不开眼的,剑花。

江月白曾经说过,花哨的剑花不是用来杀敌的,所以不教师弟师妹。

“剑花不能杀敌——”年少时的黎鲛站在校场围栏外,看着练剑的江月白,双手括在嘴边笑着拖长了腔喊,“那剑修的剑花能用来做什么?”

“用来讨心上人欢心啊!”苏漾替江月白喊出了回答,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这可是江月白说的。”

雪山映射的阳光照亮江月白雪白的剑,江月白收剑回头,唇角细微的弧度一闪而过。

黎鲛记了这个回答很多年,也等了很多年。

可直等到父亲指婚的那天,她也没见江月白单独为她挽过一次剑花。

她只能在江月白独自月下练剑的时候,偷偷躲在远处,看着那些撩腕时一闪而过的剑花,带起剪碎漫天星光的剑风。

比天上的明月星辰更耀眼。

她心里略有难过地想:这样世间绝无仅有的美景,江月白到底会留给哪个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