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5/6页)

“睡了吗?”他发来微信。

她走到阳台。他果然在。她换了笑容:“赵总在等我?”

“被儿子笑话一下午了,不敢在房间多待。”他道。

周琳想到“赵留香”,又笑:“晚节不保,老爸形象一落千丈。”

“就是,忒刮三,以后都抬不起头了。”他叹气。

周琳问他:“‘刮三’是什么意思?”他解释,就是难为情、尴尬。“上海话还不合格——”他说她。她点头:“要找个老师培训一下。”他朝她看,笑笑。她猜他以为这话还有下文,拜他为师什么的。其实她倒没这个意思,但还是顺着话头:“赵总上海话几级?”他道:“没测过,马马虎虎。”她道:“教我足够了。”他又笑笑。她缠着他教了几个词,贼骨挺硬、脱头落襻(意为丢三落四)、老吃老做(意为老油条)、装野胡弹(意为装蒜)……他纠正她口音中不纯的地方:“女人说上海话,口齿要清爽,语速慢一点儿,用舌尖发音,要往上提。说上海话不能往下沉,一沉就难听,俗气了——”她嘴上学着,一个激灵,那句话冷不丁又溜出来:“赵总,你觉得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谈话戛然而止。赵辉道:“我那天不是回答了?”

“我要听你再说一遍,”周琳心一横,“——说真话、心里话,不要套话、场面话。不要老吃老做、装野胡弹。”

赵辉哑然失笑:“你倒是活学活用。”

“别打岔,好好回答。”周琳豁出去了,板着面孔,公事公办的语气。本来还可以借着撒娇那层,现在也省去了,直截了当。

赵辉停顿一下,倚着栏杆:“一定要说吗?”

周琳听见他似是叹了口气。“有什么不方便吗?告诉我原因。”觉得自己像个胡搅蛮缠的孩子,大人给台阶也不肯下。

“你这么聪明,我以为你肯定懂的。”他停了停,柔声道,转向她。背对着月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隐隐见到他睫毛闪了几下,似是有道光亮掠过。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她与他的身影,各自笔直站着。不说,也不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流转,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感觉到。什么渐渐隐去,又有什么渐渐凸显出来,一点儿一点儿地。她那样经历丰富的人,被这氛围感染,竟也不觉脸红了。鼻尖那里潮了一片,心怦怦地跳。本能地想往回缩,说些话来缓冲一下,已是来不及了。他径直说下去:

“如果,你不嫌我年纪大,结过婚——我想追求你,可以吗?”

她怔住了,始料未及。那样的话,也亏他说得一本正经,请示似的。她竟想笑了,心跳得愈加快了,仿佛要蹦出来。她不敢说话,不知说什么好,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倘若对面换了别人,她总有办法逗得他惬意,让气氛锦上添花,这本是她拿手的。但赵辉不同。愈是这样,她愈是生怕那些套路惹恼他,也亵渎了他。她诧异自己竟变得如此患得患失,话在喉口转了个大圈,依然是出不来。相比平常,眼下的局面,竟似有些僵了。男人说完,过了一分钟,还没有下文,便是矜持,也有些过了。她愈是急,愈是说不出来。他也是好耐性,一动不动,只是站着。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又过了几秒,总算是逼了出来:“赵总在开玩笑——”她原本是想把这话说得更笃定些的,女人家,总是要捂着些才对,谁知过了头,竟是冷冰冰的口气,直如生气一般。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又不好收回,加上一句:“不是吗?”想和缓些,竟更是不伦不类。她又叹口气,索性也不说了。手机响了一下,有短信。也好,替她分散些。她说声“抱歉”,打开一看,竟是他发来的:

“我从来不拿这种事开玩笑。”

她怔了怔,回过去:“为什么发消息,不直说?儿子在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