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5/8页)

网上订制了几张单人床。展翔原先的意思是,就买那种医院里的病床,专业,也好打理。冯晓琴不同意:“一看就像医院,老年人不会喜欢的。要温馨一点,舒服一点,就跟在家里一样。”除了床,床头柜和台灯的式样,亦是冯晓琴精心挑选的,床上几件套,淡紫色大团绣花,绲金边,又秀气又富贵。老年人不能太花哨,也不能太素。张老太说,与她结婚时的花色倒有几分相似。周老太盯着看,半晌,拿手去摸,声音涩涩地:“你倒是好,我结婚时候,连床也没有,地上铺块垫子就睡了。一家六七口,吃喝拉撒都在一间。”

周老太叫张老太“阿姨”,到底年轻了十几岁,脑子也清楚。她说她不怪儿子,“他是当干部的人,要面子,怕人家背后说闲话,说他连个老娘都养不起,还在外面捡垃圾。”冯晓琴趁势道:“所以呀,你就忍一忍。”她道:“实在忍不住啊,走到垃圾桶就会停下来,矿泉水瓶一只只捞出来,踩扁,收好。手上抹了油似的,动作都不带停顿的。”冯晓琴问她:“一个月能赚多少?”她道:“你猜。”冯晓琴往小里说了个数字。她有些得意地伸出一只手,正面反面翻了翻。冯晓琴问:“五百?”她嘿的一声,“这不翻了两下嘛,一千!”又道,“要不是我儿子拦着,还得多一倍!”张老太旁边插嘴:“你儿子一副麻将的事。”她眼睛瞪过去,“我儿子不玩麻将。”张老太道:“你儿子不稀罕你这点钱。”周老太反驳:“我没说他稀罕。”张老太道:“把你送过来,这钱够你捡几个月矿泉水瓶了。”这话点了周老太的死穴,顿时板起面孔,不作声。半晌,憋出一句“老不死”,也不知是骂张老太还是自己。

到月底,“不晚”又多了几个老人。大半是放白天,也有三四个住宿。除了三千金妈妈,又招了一个护理师,姓刘,也是卫校毕业,有相关工作经验。还有两个打杂的女人。加上三千金爸爸,也有些规模了。冯晓琴是总管,并负责一些接待工作。每天过来咨询的人不少,替家里老人打听,看看这边情况,心里再盘算一下价格。最多便是那句——“靠得住吗?”冯晓琴不厌其烦,一桩桩解释,一间间房领他们参观。有脾气直的,问:“真要有什么事,你们负得了责吗?”冯晓琴说:“我们一切按程序来,只会比家里做得更到位。家里出不了事,这里就出不了事。真有突发情况,这边24小时有人的,会第一时间打120。”那人径直又问:“会虐待老人吗?”冯晓琴笑,“这里全部视频监控,你去前台扫个码,加我们的公众号,随时可以在线上看到你爸妈的情况。”也有人看了一圈,丢下一句“私人开的,总归吓咝咝”。冯晓琴便拿出这附近几家敬老院的资料,有照片也有文字,条件价格清清楚楚,连菜单也有,“你们可以自己比较。”又道,“幼儿园小学中学都有私立的,比公办还抢手。中国已经是老龄化社会,三分之一都是老人,国家管不过来,将来私立敬老院肯定比公立的要多。爷叔阿姨观念要变一变。现在还挑挑拣拣,将来办得好了,名气响了,就算想进也进不来了。”说完抿嘴笑。

史老板问过展翔几次,到底为啥要办托老所。“真的能赚钱?”他好奇。展翔老老实实地说:“没把握。就是试试。”史老板便叹气:“归根结底还是你有米。既是富一代,又是富二代,自己赚钱自己毁。”展翔道:“那也没这么悲观。小冯可不是一般人。”史老板嘿的一声,“醉翁之意不在酒,全世界人都看出来了,你少装糊涂。”展翔问:“我装什么糊涂?”史胖子拿筷子蘸水,在桌子上画了个“心”,笑得贼忒兮兮,“你懂的。”是笑他前几日,买了钻戒,不肯好好送,偏要拿一打气球,底下绳子绑住首饰盒,再用红笔在气球上画个大大的“心”,飘到顾清俞窗前。谁知那天一阵妖风,径直将气球吹开,线也断了,眼看着愈飘愈远。总算展翔事先有准备,盒子里只是一张卡片,戒指还揣在裤兜里。到底是贫苦出身,再玩浪漫,身家还是要保住的。戒指面对面给,更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