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3/4页)

秋夜的风还不算凉,他在哪儿待一晚上都是待,总好过面对姜月那张脏兮兮的脸。

今夜的逐城格外平静,甚至静得有些渗人,聂照坐到子时,敏锐地闻到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桐油的气味——观火楼隔壁就是逐城的城东粮仓!

他思及此处,利落而起,踩着梯子三两下跳落到地面,翻进屯粮的院子,果然见有人在用桐油浇灌粮仓外墙。

院中的黑衣人十分警惕,听到声音后拔腿便要跑,聂照抬手便将短剑甩了出去,寒光翻飞间,短剑“噗嗤”一声穿过那人的后背,直插心口。

黑衣人还维持着逃跑的动作,低头却发现心脏已经被捅穿,还没反应过来,便倒在地上气绝了。

聂照上前将短剑拔出,阿泗他们听到动静才匆匆举着火把赶来,见状大惊,上前来探。

“啊?这若是死了,可怎么审问?”

“快禀告太守大人,最近须得加强巡视了。”

聂照顺手扯了阿泗的衣摆来擦剑上的血,火光明灭,将他的神情照得扑朔难明:“猜也能猜到是勒然人放的火,不过他们必不会只在一处放火,说不定别处已经得手了。”

阿泗他们还未来得及说话,见西方和南方陆续火光冲天,烧红了逐城一大片的天,再看向聂照时,不由得哑然。

聂照已然擦完了剑,转身走出几步,打了个哈欠,见他们几个还呆愣愣站着,不耐烦提醒:“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救火?……注意你们的火把,别把桐油点着了。”

几人如梦初醒,忙分出一半人继续看粮仓,一半人去提水救火。

原本失眠,这一折腾,聂照反而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安稳。

梦里姜月顶着脏兮兮的小丑脸儿,跟个猫似地向他掉眼泪,眼泪掉得无声无息,渗人的紧,眼神幽怨地望着他,转而人就从河里湿哒哒地钻出来,浑身挂满藻荇,拖着满地水痕向他呜呜咽咽的:“奴奴死得好惨啊,夫家不要奴奴~奴奴只能跳河了~”

接着是个英俊的少年,手中抱着个婴儿,冲他凄厉地笑:“三叔,救我们,我们都不想死。”

聂照一抬手,少年和婴儿眼睛里就泣出血泪,转而人像柳絮一般不甘地四散了。

他猛地睁眼,喘着粗气,垂下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竟意外添了许多脆弱,聂照下意识抚上心脏,只觉得那里跳动的剧烈,久违的心悸漫了上来。

寅时的梆子刚好敲响,他才渐渐回神,意识到这是一场梦,他又梦到了死去多年的两个侄子,这次里面竟然还多了个姜月。

聂除风抱着聂扶光泣血的场景一遍遍回放在聂照眼前,他垂眸,静坐许久,直到发凉的身体温度逐渐回升,才理了理头发衣摆,沉默地走下观火楼,只是脸上十分不森然,说是如丧考妣也不为过。

天色幽微,街上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走动,他们小声交谈着昨夜城中的火情,几家零零碎碎卖早点的铺子也开了门。

逐城这地方穷,盐水泡点儿木头都能当零嘴,早点自然精致不到哪儿去,好点儿的是黄白面两掺窝窝头,差点儿的就是糠面窝窝,干干巴巴剌嗓子,吃下去都不易克化,倒是充饥。

聂照朝一家摊子伸出手,对方连忙恭敬地包了七八个糠面窝窝递上去,忐忑道:“两掺的窝窝还没出锅,您要不稍等会儿。”

“不必了。”聂照接过便走,白着一张脸,与平日浪荡的模样大相径庭,原本凌厉的五官此刻不带笑,让人瞧着心更慌了。

摊主小声询问:“大人,昨夜火情是不是十分严重啊?”

“城东粮仓并无大碍。”

摊主这才松了口气,只要城东粮仓无碍,他们这些东城的百姓便饿不着。

聂照抱着窝窝离开。

因昨夜梦到两个侄子,现在想起姜月的时候,心里就不自觉多了几分宽宥和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