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6/13页)

我指得上你吗?半夜醒来,半边床都是空的,摸一下一手的冰凉。我要一个有体温有呼吸的人,你能给我吗?说着说着,凌立又伤感起来,眼睛也红了。

马邑龙暗暗发誓,明天,明天一定弥补,让她满意。

我啊!我照样可以支撑你。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许诺的明天,也就是第二天的晚上,一个电话,一个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电话,把一切都毁了!

凌立很反感听这样的大道理,说,我不提可以,但你得告诉我,谁来为我支撑?

这次不同,他一进门,还没“哎嘿”完,音乐声却先响了起来,像是有支乐队躲在什么地方,要庆贺他们的团聚。当然,不是什么乐队,是手机的铃声。现在想来,是多么的讽刺啊,一首极其欢快的乐曲!他只好又踅回去,将凌立忘在沙发上的手机拿了起来。为了不让它再响下去,又摁了接听键。

还有一次,他跟凌立在电脑上做了个简单的试验,类似心理测试,把每一项都列成“是”与“否”,然后在上面打“√”和“×”,看看究竟是“√”多还是“×”多,“√”代表留,“×”代表走。结果得出的结论是“√”多“×”少。这个简单的加减法游戏,让他最后下定了决心,非常严肃地正告凌立,以后别再提转业的事情。他说人生苦短,一生能做好一件事就不错了。既然只能做一件,就应该挑自己喜欢的事。我就喜欢这件事,它这么有价值,有意义,对国家对民族都有益,一般人想做还做不了呢,我知足了,你就成全我吧!再说,这里确实需要人,大家都往北京挤,都往大城市挤,中国的其他地方留给谁?这个发射场留给谁?

以前也没发生过同样的情况,凌立有事的话,他就替她接听。换过来,凌立也可以接他的电话。他们俩对手机没附加条件,几乎都是公开的,没什么秘密可言。

这是好事呀,你哭什么?凌立不解地眨着两只大眼,在漆黑的深夜里,也能感觉那双眼睛在说什么。她轻轻地叹了一口,说你在山沟里真是越呆越傻了。

但这次不对劲。他刚按下接听键,还没“喂”一声,对方声音先过来了:亲爱的,你好!是一口流利的英语,一听就知道,对方是个老外。

我梦见自己要离开基地了!

他自然也用英语回答:对不起,我不是你亲爱的!你是谁?

告别什么?

这时,凌立从卧室里冲了出来,跟救火队员一样,急火火地瞪他一眼,一把夺过手机,嘭地将手机盖关闭,然后火冒三丈地质问他,为什么接她的电话?你就不能绅士一点吗?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尊重人?你问人家是谁干吗?有你这么问的吗?

你还说呢,我正跟老于他们告别,你就把我叫醒了。

一连串的问号,把他砸蒙了。他先是惊愕,后来被凌立咄咄逼人的眼神激怒了,两个人唇枪舌剑起来:接你一个电话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又不是第一次接,再说了,以前怎么能接,现在就不能了?你通知过我吗?你有什么密要保?我问一句怎么不行?何况是他先说的,什么人跟你这么亲密?你没做亏心事用得着这么紧张吗?坦然就是了你!怎么我没火你倒先火起来了?

有一次,正做梦时被凌立叫醒了。凌立说,你梦见什么伤心事,我从没见你这么哭过!

我怎么不坦然了?我跟戴维不过是工作中认识的一个朋友……凌立脸上苍白,全身有点打战。

一个将年近半百的人,回到地方干什么?他真想象不出来。一想这事,他心就发慌,连觉都睡不安稳,总是被噩梦缠扰,不是一次次看见发射场变成火海,就是自己被宣布成转业干部。醒来时,总是一身冷汗,跟见了鬼一样。前者是可怕,那是平时工作紧张劳累造成;后者呢?转业有这么可怕吗?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不是可怕,而是情感上离不开。要不,他能让凌立失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