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7页)

苏晴不是不想去看他,她非常想,可是,见了他说什么呢?

听说他正在为凌立办特招入伍。这样的话,他们分居的日子行将结束。这是件好事,很多人想这样都没条件。苏晴一再告诉自己,应该为他们高兴。可心里却说不出是啥滋味。天天面对他们,天天看见他们出双入对地像一面镜子竖在眼前,让你无时无刻不照见自己的可怜。这种生活你过得下去吗?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摇了摇头:你别无选择。

这次发射失利,方方面面都元气大伤,一时半会恢复不了,不可能马上再组织一次发射。这样的话,今年干部转业问题有可能就要如期安排。她的转业报告已经递了上去,是下决心走还是把报告撤回?

这件事之后,苏晴发现自己的心态变了,一个念头从心底冒出来,越来越经常,越来越强烈地占据她的心灵。她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她曾经热切地向往,让她付出太多,又给她带来一生难愈的创痛的伤心之地。离开的途径只有一条,那就是转业。她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是的,不能了。

她下不了决心。这次发射的失利,让她的心情变得格外沉重,感觉光溜溜的脚板下面,忽忽拉拉地长出茂密的根须,使劲地拖住她,把她往下拽,让她感到整个人都沉甸甸的。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生命中的很多东西,和这里的一切捆绑在一起,就像捆绑式火箭一样,不能分离。那我怎么办?转业报告怎么办?她想起那天送转业报告时的情景,当他问她“除非什么”时,她差点说“除非你留我”,差一点点就说出来,但她没说,为了掩饰,她向他讨了一支烟来抽。

没有人答应她,屋里静极了,静得可怕,她似乎被这寂静激怒了,一腔怒火不知从何发泄,目光落在炳华的信上,她不敢再看它,也不想再看它,不看!永远不看了!她这么想着,下意识哧哧地两下,就把信撕掉了,撕碎了,一堆废纸片白茫茫地散落在桌上,地上,刺得她眼痛,她又把它们拢起来,重新放回到抽屉里,哗啦一下关上,上好锁,生怕它们再跑出来似的。然后,她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久久地不动,任凭泪水一串串无声地顺着脸颊涌流,它们像大雨般地浇下来,让她整个身心感觉就像在雨中冲淋,整整一个小时,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很久,心情渐渐平静后,她才说了一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炳华,我为自己向你道歉:对不起!她深深自责,然后又重新坐下,把那封撕碎的信取出来,一点一点用胶水粘拼,还它原来的样子。至今,它仍然装在那个信封里,她不敢轻易再把它取出来,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做出什么伤炳华心的事。

病房门是开着的,他背对门,站在窗子前。

这是人们所说的报应吗?是的,我对不起你,炳华!假如人在天有灵,就该知道我后来有多爱你,多离不开你。你说得没错,过去,我是不爱你,心也不属于你,可我从没对不起你,没有背叛过你,没有对你不忠。如果要说不忠,也是心灵的不忠,肉体上没有不忠。但心灵的不忠是不是更可怕?苏晴说不清楚。要是炳华活着,她想,她会对他解释清楚,就是解释不清她也会跟他讨论这个问题,可是他没给她这样的机会。让她这一生都为此自责和愧疚。炳华,我恨你,恨你不给我机会。也恨你留下这封信。你什么都知道,你做好了和我分手的准备、随时随地,只要我提出,你就会同意……可你怎么不说,你以为你这是大度吗?你让我选择,你为什么不自己提出来。你想做好人让我来做恶人吗?你这叫爱吗?你爱我,干吗不爱到底?干吗要中途离去?你走了,还要留下这么一封信来折磨我。你是想让我一生不得安宁是不是这样?是不是?你说呀,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