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8页)

“是啊。”卡拉迪娅夫人低声说,“所以才不能喝,喝了会更头疼。”

在得知庄忱失踪的消息那天,这位慈祥的夫人当场昏死过去,醒过来以后,依然无法相信这件事。

如今伊利亚改成了联邦制,皇宫实际上的作用已经废除,许多仆从都离开了这里,但她依然每天都来打扫。

“为什么……会头疼?”凌恩盯着手里的瓷杯,低声问,“他总是会头疼么?”

卡拉迪娅夫人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半晌慢慢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气很轻柔,却像是一枚异常坚硬的钢钉,扎进凌恩胸缝间的骨头里。

“陛下没有不头疼的时候。”卡拉迪娅夫人温声回答,“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凌恩将后背抵在门上。

他攥紧那只仿佛是粘在了手上的瓷杯,听见自己的呼吸刮过骨头的声音。

“登基以后……有那么多半年的时间,陛下不再见我们,也不要人照料,只是每天埋头做皇帝的工作。”

卡拉迪娅夫人轻声说:“有很多事要他做,他太忙啦……九个月零六天,他不休息地工作了这么久,累了就睡在起居室。”

要照顾好一个星系,不是那么简单的。

更何况在十六岁之前,庄忱都因为身体太弱、没有精神力,不被强行要求接触这些。

他的父皇身体很好,精神力也很强悍,被预测至少能活二百七十岁到三百岁——这样漫长的时间,完全可以覆盖伊利亚小皇子不会太久的一生。

这件事让他的父皇和母后痛苦,多少次暗地里掉泪和伤心。痛苦之余却又庆幸,因为这样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一直保护他们的孩子。

庄忱从没有被要求接过那顶皇冠、从没有被要求过做皇帝。

他的爸爸妈妈,只想要他们最疼爱的孩子,高高兴兴做最威风的小皇子。

只要不伤害其他人,稍微任性一点、稍微飞扬跋扈一点也没关系,稍微不那么努力,不做最优秀的孩子也没关系。

这样被骄纵着哄大的小殿下,因为一场意外,仓猝接过那顶沉重过头的皇冠,就这么成为皇宫唯一的主人。

……凌恩忍不住开始逼着自己想,这九个月零六天里,他又干了些什么。

他的脑子像是被撬开,有人往里灌了岩浆,这些岩浆冷凝成坚硬的固体,涨得他太阳穴刺痛,什么也想不起来。

“您不在这儿。”卡拉迪娅夫人像是猜到了他的念头,轻声说,“您被军部征召了。”

她温柔地解释:“失去庇护的伊利亚很不太平,那段时间战事很多,这是非常荣耀的使命。”

那段时间的战事很多,所以凌恩也很忙碌,几乎一刻都没有闲下来过。

战斗,修整,去新的地方战斗,修整,锻炼精神力……凌恩很快就成为战斗核心,不停积累的军功让他的升迁速度快得惊人。

这是军人的天职和使命,当然不该被置喙……他只是忍不住想,这九个月零六天的时间里,是不是真的军务繁忙到了这个地步。

有几次修整的地点甚至就在帝星边缘,只要半天时间,甚至几个小时——就能回来看看庄忱。

为什么不回来看一看庄忱?

假如他能回来,哪怕一、两次,是不是能打断庄忱的工作,把仿佛是要献祭的年轻皇帝拽出去透透气?

忠诚哀伤的仆从,无权推开那扇紧闭的门,那么他当时已经做到一支独立舰队的负责人——这样还不行么?

从未发生的事,凌恩无法设想,无法给出回答。

“这是最令人难过的事。”卡拉迪娅夫人说。

年迈的女仆有双极为柔和慈祥的眼睛,那双眼睛垂下来,终于再控制不住地蓄起泪水:“我们宁可……您是完全冷血,漠然、没有感情到底的人。”

倘若凌恩就一直是这样,一直是个冷冰冰的、无法软化的钢板,那么他们这些仆从,反而不至于有任何多余的期待。